田婆婆也就是受人所托給謝九九提個醒,出了黃家的門就不再提及這事,連家裡女兒女婿問起她也隻擺擺手,随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這種事就算提前知道了也不能主動去鬧,誰穩得住誰占優勢,謝九九現在都巴不得族裡先鬧起來。
要不然他們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的,自己主動去要反而落了下乘。
人家會說族裡好心好意幫你們孤兒寡母料理産業還成錯處,把族裡的人得罪幹淨了,雲客來要回來也很難維持下去。
這事謝九九擱在心裡誰也沒說,直到正月十七謝家一家子帶着準備好的東西,回到鹿鳴村的祖墳山上,把除服的儀式做完,還沒來得及上馬車,就被謝家族老給攔住了。
“初一那天,寶柱和天佑去給你們拜年,本是有幾件大事要跟你們商量。你們說要等給德昌出了孝期再說,現在孝也脫了,事情是不是能說了。”
“族爺,您說得沒錯,我父親當初走得急,這幾年我跟我娘和弟妹全靠族裡幫襯,才把這三年熬過來,我也正有事要跟您商量呢。”
“中午我在鎮上祥雲樓定了席面,要不咱們先去吃飯,吃完了飯再說。”
給親爹脫孝,一家子真就是天還沒亮就從家裡出發,把所有事情都辦完其實也才巳時(上午十點)中,離吃中午飯的時間還早。
鹿鳴村緊挨着鹿角鎮,坐馬車過去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到,走路的話村裡人腳程快,大半個時辰怎麼也夠了。
祥雲樓是鎮上最好的酒樓,謝九九一說是在祥雲樓定了席面,好些本來不打算去的人也願意去湊這個熱鬧。
一是看看謝德昌留下來的這點家業到底怎麼辦,二是蹭一頓好飯。正月十七年過完了又還是農閑的時候,好些人家裡一天兩頓都是稀的,得有幾天沒見過肉了。
謝九九專門扯着嗓子說的話,中午祥雲樓整個一樓被謝家人包圓了大半。
沒有家家都來,但至少每家都來了個能主事的男人,有幾個性子利索好熱鬧的嬸子也跟着來了,就為了看個熱鬧。
一桌飯菜五錢八銀子,是祥雲樓上等的席面。沒有那麼些花裡胡哨的菜色,都是大魚肘子整雞整鴨這樣的大菜,吃得好些人都說九九這丫頭實在,請客不來虛的。
族爺連同族裡幾個老人坐在主桌,席面都是一樣的,但謝九九給他們一人單點了一盅冰糖血燕,甜白的瓷盅裡血燕看着紅絲絲的,勺子舀起來吃一口又甜絲絲的。
要說味道有多稀罕倒也不至于,就是謝九九這個捧着長輩的态度叫人舒服,特别的舒服。這一舒服,就更加覺得謝德昌留下來的婦孺孩子極好拿捏。
等吃了飯,幾個族老連家都不回,坐在飯桌上把謝九九叫到跟前,像是宣布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一樣,“你們孝也守完了,你的親事是不是該定下來了。”
“族爺,我的親事有我娘和舅舅操心,不着急。”
謝九九笑着從隔壁一張空出來的桌子旁抽過一張椅子坐下,她可沒有一直彎着腰聽訓的習慣。
“你娘?”族爺皺着眉看了一眼帶着謝芝娘跟女人們一起坐在最遠最角落那一桌的黃娟,“你娘年紀還輕,我們謝家也無意強留寡婦守節。”
“正好,你四嬸子娘家有一遠房外甥為了讀書耽誤了成家娶妻,要是那邊不嫌棄,把你媽嫁到那邊去,倒是可行。”
老頭兒席上多喝了幾杯,酒就是鎮上酒作坊裡釀的濁酒,祥雲樓買回來再賣,基本上鎮子上的人都喝這種,因為便宜其實不怎麼醉人。
謝九九看着眼前這個借着酒勁裝瘋賣傻的老頭,勉強維持的笑意漸漸冷淡下來。擡手沖坐在另一桌陪客人的謝文濟招招手,“你來。”
“族爺,您說的那人,是在鹿角鎮上都出了名的那個二賴子嗎。”
謝文濟走過來站在自家大姐身邊,雖然身量單薄卻也挺拔,雖然聽了個沒頭沒尾但也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情。
“那人我也認識,為了賭錢把家裡的地和房子都輸了,記着他們家的地大半都是被族爺家買了去。他是讀書人,讀的哪門子書啊。”
“你!”老頭兒沒想到剛剛還笑盈盈一副乖順模樣的謝九九,和一直沉默少言老實頭兒一樣的謝文濟,會一出口就把自己的臉面往下撕。
偏偏謝文濟不說這樁親事不成,隻說那人不行。捎帶手還把自己也攀扯進去,用極低的價錢把兒媳婦外甥家的祖産買下來是多風光的事嗎。
這事族裡知道的人都不多,也不知道這倆在家守孝的小崽子是怎麼知道的。
族爺為什麼會成為族爺,就因為他這一輩兒他最能活。還有兩個同輩份的老人兒都糊塗了,一個姓的宗族裡可不就隻剩下他能倚老賣老,充大輩兒了。
老頭兒脾氣并不好,被兩個沒了爹的小家夥當衆下了面子,臉上已經添了愠怒。
還沒等他拍桌子罵人,就聽見腦袋頂上傳來兩聲咳嗽。擡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謝九九身後多了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不說話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