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工作後，大部分人會接觸生活圈子以外的人，原本平靜的水池會因為一個個石子的投入泛起漣漪。

那些闖入生活中的人，是一圈一圈的漣漪，最後，水池也會再度平靜下來。

但即使是工作多年，自以為見過許多形形色色人，雲翩燃也會忽然卡殼，變得反應遲鈍不知所措。

他曾經以為，每一個闖入自己生活的人都是一個小怪獸，他是個骁勇善戰的戰士，生活就像遊戲那樣靠打怪升級。

現在他很想給過去天真的自己罵一頓。

你太傻了，雲翩燃，誰說隻有簡簡單單的小怪獸啊。

一整天，雲翩燃都沒有打開手機，直到手機發來一條短信，他才慢吞吞的起身去查看。是話費欠費的信息，除此以外沒有其他消息彈出來。

雲翩燃打開聊天記錄，在一個紅色感歎号的信息下又發了一個句号，仍然彈出紅色的感歎号。

他還是被尋柏拉黑了。

雲翩燃徹底将手機關機，丢在床上，獨自坐在椅子上将自己蜷縮起來，臉埋在膝蓋裡。

太可笑了……多麼傲慢呐，自以為見識了一些人就可以成為一個心理學家揣測出所以人的想法嘛！

過一會兒，窗外有一群喊聲傳進來，他緩慢擡頭，起身去往外邊望。

隻看見幾個壯漢扛着一張巨大的漁網路過，看起來很費勁的樣子，有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在一旁指揮着。

雲翩燃打開窗戶，一股海風朝他襲來，風中帶着微雨，吹亂他額頭的碎發遮擋住視線。

他好似聽見那群男人裡有尋柏的聲音，于是就将身子朝外頭探了探，想呼喊的名字卡在喉嚨裡被用力的咽了下去。

他了解尋柏的背影，那群男人裡并沒有穿黑色坎肩的男人，尋柏走路習慣将雙手垂直，盡量不擺動雙臂，但步子卻喜歡邁得很開。

這種習慣的人，使雲翩燃對尋柏記憶尤深，這也是他給他的第一印象。

注視着這群男人把漁網扛走以後，雲翩燃便毫不留情的關上窗戶與窗簾，再次将自己融入黑色中。

他抱來一個枕頭，開始反思自己，從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再到大學和進入社會。最後停止在關少雨出國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你總是想的太多了，你做的雖然也很多，但有些事情你明知道是無用功的就不要去做了。”

雲翩燃的思緒停留在這句話上，反複的品了品，開始呢喃。他當時對這句話不屑一顧，他那時做的那些看似無用功的事，都發生了奇迹并造就了現在的他。

雲翩燃忽然笑了一聲，萬萬沒想到，他的潛意識會将這句話記了下來。

那現在是不是也會有奇迹？

他就不能像那些天真的小女孩等待王子降臨一樣，等到奇迹發生嗎？

海風反複卷席在這個房間裡，從縫隙裡飄來又飄去，像一聲聲口哨，站在人聲鼎沸的鋼鐵城市裡，嘲笑着他，恰如網絡上的那群沙丁魚。

他走到床上，讓身體放松，望着霧灰色的天花闆開始哼起五月天的‘知足’就像在安慰自己，他泛起困意漸漸睡了過去。

喚醒他的是饑餓，睜眼時不知天色，他起床穿上拖鞋，朝近處的桌子掃了一眼，上面放滿了包裝食物的垃圾。

他捂着肚子喝了點水，下樓聞見一股煙味很快又被海風吹散。他沒有留意到腳邊的一支煙頭，那煙頭上最後的一點火星也被海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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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翩燃下樓去尋找食物，牆上的鐘指向早上六點，他睡了一整晚。

他去拿架子上的泡面，鄭叔原本會坐在工位上朝他笑，但自從發生輔導的事情後他也很少看見鄭叔過來。

雲翩燃将現金放在鄭叔的電腦前，拿煙灰缸壓着，轉身上樓。

一碗泡面隻需要三到四分鐘，他盯着熱水壺燒開的煙霧，漸漸又泛起困意。

他站起來，準備去拿熱水壺，平靜的走廊忽然被一陣聲音打破，那是打火機的聲音，“哒”地一聲就消失了。

雲翩燃靜止了幾秒，朝門口走去，打開門，男人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清晨的陽光将煙霧照得很亮。

“你怎麼來了？”雲翩燃将自己的聲音壓得很低，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尋柏繼續站在窗戶邊，側着身，陽光灑在他頭上，他身上淡黃色的光像夢裡的場景。

“怎麼不說話？你有必要來這裡抽煙嗎？”雲翩燃也站在門口，手搭上門把随時準備關門。

尋柏吞雲吐霧了一會兒，手上的煙抽完被他随意丢在地上，拿腳踩了下。

“你别在我門口亂丢這些垃圾，收拾起來很麻煩！”

雲翩燃語氣重了點，尋柏真是閑的無聊過來抽煙的？他不知道，他很想開口詢問為什麼要拉黑自己，但他不敢問。

“雲翩燃，你一天天的腦子都在想什麼？”尋柏問。

雲翩燃剛準備接着這句話問下去，可看見尋柏背對着自己，他又隻好咽下去，“想什麼都和你沒關系。”

聽見這話，尋柏立即轉過身，“是嗎，你這樣很不公平。這幾天我想的都和你有關系。”尋柏再度吊兒郎當，雙手撐窗邊，一隻腳支撐身體，另一隻腳放松的擺動着，就像小貓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