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那則新聞刊報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心理創傷。
盛景明打開網頁,搜索着那條新聞,不過是六個月前的事情,詞條裡還能偶爾蹦出一兩個熱詞。
細細的浏覽了一下内容,通篇都是針對男性繼承蘇繡非遺的偏見,那張照片的角度,看起來也十分歪曲,盛景明身為遊走于互聯網的老沖浪選手,一眼就看出了借位的嫌疑。
兩人之間,一個小小的白點引起了盛景明的注意。
把網頁上的照片放大,再放大,盯了一會兒,盛景明忽然笑了起來,那個呆瓜。
翻了翻下面的詞條,連“禾記繡坊”改過名的曆史記錄都能查到。
“禾記繡坊”原名“禾心繡坊”,七年前,由于侵權,被剝奪了原商标,企業的注冊法人已經下架了信息。
盛景明關上網頁,長舒一口氣,又打開剪輯軟件開始接着剪視頻。
不知過了多久。
叩叩叩——
“在嗎?談談?”
盛景明敲響了禾錦程的房門。
“沒什麼好談的,你明天就滾吧。”
“……你就想一直被這麼冤枉下去?”
沉默良久。
門吱呀一聲開了。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被造謠的。”
盛景明無奈的歎了口氣,怎麼感覺度假也像在工作。
“你……看到了?”
“我不僅看到了,我還看了八百遍。”
“……”
“進來吧。”
禾錦程沒再阻攔,趿着拖鞋先進了屋。
屋子裡的裝修風格和外面的大相徑庭,滿牆的樂隊海報充滿視覺沖擊力,電腦桌架子上整整齊齊的放着許多音樂專輯。
盛景明随手拿起來一個,是一個重金屬搖滾樂隊的唱片。
“你喜歡聽這些?”
禾錦程沒否認。
倒是沒想到,禾錦程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從事非遺刺繡這樣需要安靜的工作,卻喜歡聽這麼吵鬧的東西。
和他倒是正好相反。
“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禾錦程,你真的很笨。”
禾錦程瞥了他一眼,“你别告訴我你過來就是為了罵我的。”
盛景明搖了搖頭,坐到電腦前,把那張照片翻了出來,照片上被他畫了一個三角。
指着屏幕,回過頭問他:“你這個時候是不是手裡拿着一根繡花針?”
禾錦程面色複雜,看着盛景明又有些佩服:“你怎麼知道?”
“有反光,照片雖然模糊了,但這是因為刊印的原因才會如此,原圖的話,反光點會十分清晰,根本就不會體現出這個借位鏡頭。”
“所以……你和那個叫蔣易天的,關系不好?”
“當時……隻是在吵架。”
禾錦程翕了翕唇,沒接着往下說。
“你難道不想澄清绯聞?”
盛景明看着眼前穿着家居服的少年,下午和他吵架的淩厲氣勢蕩然無存,手上厚厚的包着紗布,像極了無辜的小白兔。
“他們沒說錯。”
“……什麼?”盛景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是喜歡男生。”
“所以,沒有澄清的必要。”
盛景明安靜了一會兒,感覺是在消化他說的話。
“……那你昨晚是故意給我看的??”
盛景明覺得自己有些抓狂,他身經百戰,為了爬上銷冠的位置,客戶什麼樣,他很快就能分析出來,甚至懂得客戶的喜好。
但是自從碰到禾錦程,一切好像都失靈了。
“……巧合罷了,無所謂。”
禾錦程撒了個謊。
這個謊言,一直到他們倆捅破窗戶紙,兩個人的顆粒度才對齊。
“既然不想澄清,那就遮蓋它。”
禾錦程瞳孔微顫,看着盛景明的眼神亮了一下。
“……什麼意思?”
“我不是給你拍了訪談視頻?與其讓别人扒,不如主動出擊,讓大衆走進了解你的生活。”
“讓他們睜開眼睛看看,究竟什麼,才是非遺蘇繡的核心。”
頭頂的燈光打在盛景明的身上,為他渡上了一層金,禾錦程呆愣愣的看着。
“傳統的行業卻容不下非傳統的人,這本身,就是偏見。”
盛景明也是熱心腸了一回,自己明明是資本捕獵手,卻因為放不下禾錦程泛起了難得的同情心。
禾錦程自嘲的笑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起身從外面搬進來一幅繡品。
是一幅繡的很美的白蓮花。
拿起桌子上的杯,禾錦程把剩下的水往繡品上一潑。
“别……!”
盛景明沒攔住。
不一會兒,被潑中的白蓮像是掉了色一樣,顔色愈發的深,形狀也愈發的扭曲,竟然完全浮現出了一朵完全不同的黑色蓮花,焦色、幹枯、滿是荊棘,比白蓮花的繡技不知好了多少倍。
禾錦程啞着嗓子,手指摩挲着繡布,對盛景明說:“可惜,我已經繡不出那麼好看的白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