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很快走到漁村的位置,和田玉一路寡言,隻在最後問了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和我說。”便走到場地裡去。
聽見這句話,餘風清愣了一下,看着人已經站到鏡頭裡,才拿起手邊的喇叭:“Action!”
“你小子會打漁嗎?我來教你。”男人粗糙的手從一旁伸過,摸上了正在擺弄漁網的白淨的手指。
澤霜條件發射的把手甩開,他不知道面前的漁夫要做什麼,他隻是下意識的厭惡任何人的觸碰。
被甩開手的漁夫也不惱,隻轉動眼眶裡那雙渾濁的眼珠,視線不停的在少年過于寬大的衣領處打轉。
那眼神如同什麼沼澤裡爬出的爬行動物,黏膩嫌惡的目光舔舐過少年裸.露出的光潔皮膚。
“叔叔家有新鮮的魚幹,你跟我過來我拿點給你,瞧你瘦的。”
男人的聲音像是經過砂紙刮一般,粗糙而沙啞一個字一個字的摩擦在人的耳膜,刺耳又令人不适。
少年搖了搖頭,低下身把空空的漁網收起,轉身準備離開。
看着人要走,漁夫追過去:“你今天一條魚都沒打着,你自己餓着行,你母親怎麼辦?”
聽見漁夫說的話,澤霜停下了腳步,卻不小心被鞋裡穿出的草根絆倒。
這雙草鞋他穿了快一個月了,是病床上的母親無聊時拿來打發時間的,家裡還有許多雙。
母親的編織的手藝很好,隻是島上遍地都是這種草,大家或多或少都會一點,因此賺不到錢,他們還是隻能以打漁為生。
沙地上全是凹凸不平的小石子,這麼絆地一摔,少年的掌心全是石子磕碰的印子。
點點血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可把漁夫心疼壞了,他立馬上前把人扶起,心猿意馬的同時,語氣是一副面對家裡小輩不聽話的慈愛。
“跟我回我屋,我給你上藥,再給你帶幾包小魚幹回去!”
澤霜一時遲疑,在男人的攙扶下站起身,被托着往村尾一棟小屋走。
他的日常生活基本沒和人交流過,村裡人對他唯恐避之不及,避如蛇蠍,甚至許多人稱他為怪物。
小時候是被村裡的孩子拿着石頭扔,大家都指着他的眼睛喊:“他是藍眼睛的怪物!打死他!”
數不清的堅硬形狀不一的石頭往自己的身上扔,他不知道怎麼做,眼睛的顔色是天生的,他除了這點,和這些叫喊的小孩似乎沒有任何不同。
哦,除了一點,他特别瘦弱,小小的胳膊幾乎能看得見骨架。
但這也不是他異類的原因,這隻是因為他家特别窮。
他被推到在地,隻得擡起雙手,用手臂去規避打在身上的拳頭,等小孩們看他躺在原地一動不動了,覺得累了,才又踹了一腳離開。
“我們走!今天對怪物的懲罰已經結束了!”小孩裡的頭頭驕傲的拍了拍掌心的灰,帶着一群小弟離開。
遠處的夕陽緩緩靠近海平面,把天空染成了橘金色,點燃了雲朵,也在澤霜的藍眼睛裡碰撞出一絲絢爛。
他看着正在向岸的方向靠近的船影,抖抖索索站起身,把身上的腳印使勁拍掉,起身時踉跄了一下,等适應過最初那股疼勁,才朝母親的方向走去。
女人正在收拾漁網,幾條魚還在網裡活力的拍跳着,像海裡不息的波浪,像是他從不反抗的掙紮。
“一,二,……霜霜,媽媽今天打上來了十五條魚!”數清了數目,女人才把目光從别處轉移到少年小小的身闆上。
落日的餘晖照在發間埋藏的銀絲上,女人的五官純樸端正,隻是皮膚粗糙幹燥,臉頰上是在海邊住久了,被鹽分浸泡引發的炎症而導緻的紅印。
她看見了澤霜臉上的傷痕,有一處極其接近眼球,若是再近一點,那雙如同玻璃彈珠一樣漂亮的卻又被視為怪物的眼睛,就會失去光彩。
方才的喜悅已經消失在女人的嘴角,眼角的皺紋像是攀爬蜿蜒的藤蔓,曆經風霜。
緘默蔓延,女人不再說話了,轉過身走到男孩身後,把他背後沒拍到的鞋印打落。
幹完這件事,女人一手提起漁網,另一隻手拉過男孩如火柴細小的手腕,再向下,緊握住男孩的小手。
她的手上全是大大小小勞累的破口,與那雙小手上的血痕和諧的相握,微微突出的骨節像是齒印一般糅合貼靠在兩手之間。
“霜霜乖,我們不跟那些壞孩子計較。”
澤霜一直很聽話,從來沒有打過架。
兩人一起穿過漁村的小道,中途村民人來人往,大家熱情的在路上聊着,但都默契的沒注意這對母子。
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亮沉入海線,漁村漸漸亮起鎢絲燈泡,一個一個照亮了他們回去的路。
他跟着漁夫進了小屋,屋裡很暗,男人點燃桌上的蠟燭,搖曳溫暖的火光,如同那天的晚霞。
卻沒想到,是罪惡漚爛現身的前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