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娘忙拉過男人在姐姐面前展示:“你聽爹說過?老頭子說話不中聽,可别當真。小黑可是極好的,之前還幫着獵了小葵山的熊呢,不要小瞧了去。”
不過是問了一句,軒娘就啵嘚啵地說了一大堆,生怕阿姐不喜歡,倒引得柳轲失笑。
柳軒輕輕搖着阿姐的手,臉上的喜悅不加掩飾,柳轲含笑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卻未有言語。
這小子原是冷着臉對人的,但見到軒娘這般親昵看中,便也對柳轲溫和起來,臉上的神情倒是同她妹妹有七分似。
如此倒真有幾分像是家中的護犬。
柳轲隻放了筷子起身,執着碗:“我也來幫着些你。”
雖是口中說着這話,她但寬大的袖袍仍掩着手,不像是要勞作的樣子。
軒娘自然不允,将阿姐按下。
“哪裡能叫你幹活呢?若是實在想做些什麼,便幫我數一數銅闆罷。”
好不容易來一趟,若是支使的狠了,怕是難得會再來,軒娘是想時常聯絡感情的。
小娘子取了錢匣子擺在柳轲面前,二姐姐來的不算早,面攤已收了些銅闆,搖晃起來叮咚作響,倒也是好聽的。
軒娘去隔壁買了壺好茶,張嬸子擺了許久的糖果子也終是有了去處,擺在二姐姐面前,直将她襯得像個悠閑的掌櫃娘子。
柳轲好笑地看着這個妹妹,怎得會将人當小孩哄?
不過她到底是客人,憊懶些也無妨,便也從善如流地托着下巴瞧着軒娘和她的小狗忙碌。等到忙碌了一天,再上前揉搓一下她勞累的手,瞬間便能見到小娘子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笑,倒也是很好哄的。
兩姊妹一路說着話,留着小黑悶聲跟在身後。
家中的布置倒是與柳轲當年離家的時候無甚分别,軒娘推開竹門,柳老爹難得地坐在院子裡與人打招呼,他朝着柳轲點頭:“回來啦。”
柳軒覺着有些奇怪,他們父女的關系不算好,頗有些不相往來的意味,連着軒娘這個做妹妹的也受了冷待。隻是還未來得及想便瞧見院子裡堆了些眼生的物什,有的已經貼上紅底黑色的“喜”字。
軒娘原是不識字的,但紅白事見得多了也認識大概得模樣。
她松了牽着阿姐的手,面上的喜悅散去,開口問:“這些是什麼?”
“出嫁須用的喜餅布緞,我已去城中買齊了,”柳轲覺察小妹眼底的薄怒,沉默了一瞬還道,“爹叫我過來張羅你的婚事。”
二姐姐是姊妹之中最像阿娘的,從前多受疼愛,之後便有多不待見柳蓮。必不可能像尋常姊妹一樣無事常走動的,原是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軒娘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平複心緒,随即冷笑道,“這隻是老頭子自顧自說的話,他若是要成婚,那便将他嫁給小黑罷。”
瞧這話說的,想着就叫小狗心驚肉跳。
老頭子早早地坐在了院子等着,聽到軒娘這般說,揚起眉毛又要打人,倒是被柳轲按下了。
“我與小妹說說。”她提着裙子跟在軒娘後邊進了門。
這倒是跟經常讓鼻子撞到門的兩個男人不一樣。
柳轲進了軒娘的房間,打量一眼屋内的陳設,眼中透出些懷念來。
“這間屋子倒是沒有怎麼變。”
軒娘住的是家中的主屋,寬敞也能曬見太陽。從前是娘親的屋子,後來大姐年紀大,便搬來了這一間,直到人都離開了家,柳軒才成了這一屋的主人。
軒娘看着别處不說話。
“可是嫌我帶來的布匹款式老舊,不喜歡麼?”柳轲故意這般問。
“沒有,”軒娘下意識地拉住柳轲的手,忙道:“姐姐你來看我,我很高興,可是成婚...”
“你是不願嫁那個傻子?”柳轲挑了挑眉,“可是嫌棄他癡傻?”
“...倒也不是。”
軒娘出乎意料地否認了,對着阿姐她總沒有必要說謊。
“那是不喜歡他,讨厭這個人是麼?”
軒娘搖搖頭,開口:“...我隻是...從未想過這些事。”
這般話倒是将柳轲逗笑了。
“要是事事都等着想好再去做,怕是等到絲瓜瓤都隻能用來刷碗了。”她瞧着軒娘,隻覺得她雖是長開了,但内裡仍舊像個小姑娘一般。
“這可算不上什麼正經理由,”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軒娘的頭,“我瞧你隻是有些怕罷了。”
“既是這樣,何不試一試?”
若是因為對未來的恐懼,而錯過了姻緣着實是可惜的。
軒娘頗為憂愁地回望她,未有說話。
隻是一伸手柳轲伸手寬大的袖子便滑了下來,現出一截手臂來。
“姐姐,你的手怎麼了?”軒娘蹙着眉問道。
她不容拒絕地拉開柳轲的衣袖,青青紫紫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愕然道:“有人打你了?”
柳轲用力抽回手,神色如常地拉起袖子,面色淡然:“無事的,不過是不小心撞到的,你可别同老頭子說。”
軒娘抿着唇神色複雜,哪裡可以撞得雙臂青紫?莫不是還将她當成隻會抱着大人腿哭的小姑娘。
那位姐夫軒娘也是曾聽二姐姐提過的,他們并不是尋常的盲婚啞嫁,是有幾分情誼在的。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
那個男人從前不是很愛重你麼?
抛棄家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那般決絕,如今竟是渾身青紫,而無人可訴麼?
“傻丫頭,”柳轲歎了口氣點了點她的眉心,“你還想替我做主麼?”
“我想的,如果你要的話。”軒娘這話說得坦然,不似玩笑,不由得叫二姐姐一怔。
柳轲一時說不出話來,為他人婦、住旁人家,委屈總是會有的,隻是她在漫長的時光裡學會了獨自忍受,别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