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接待人員小跑着趕忙跟上前,引導貴賓們有序下船。
任傾野首先從舷梯上邁下時目光不移路卉,接過侍者遞來的衣服披上,眉眼肅然,“你怎麼來了?”
“喲~”路卉走到任傾野身邊,笑得輕挑,“您任大老闆過生日,不邀請我這個老朋友,是不是有些過分?”
任傾野遣退圍到身邊的侍者們,雙手揮揮空氣,似在嫌棄路卉身上還未散去的香煙氣息。
垂眸嗤笑一聲,“路大老闆二十年前跑到澳洲,自是春風得意,說不定都忘記我們這些老搭檔,我怎麼敢冒昧提請?”
兩人之間對峙的火藥味蔓延全場,四周人皆避而不近。
江知初瞥了眼兩人,并未分得多少心思,隻是得出兩人并不對付的結論。
她隐在人群中,時刻盯着船上有無簡子虛的身影,浪花拍擊岸邊的聲音弄得她更加心煩意躁。
眼尾緊繃,捏緊手邊裙擺,怎麼還沒出現?
不會不在這裡吧?
等人都快散盡,她終于在人群中望見簡子虛的削瘦身影。
江知初眼中驟亮,正欲前去接簡子虛,可視線後移,就見這人身後一片空闊,無盡深淵強勢沖入眼底,同時一艘碩大遊輪正停泊在岸。
風起,海浪怒号聲不絕于耳。她眸光震顫,喉嚨裡咽下幹澀,呼吸道宛若被海水堵住,心髒驟停,五髒六腑似被刺釘傾軋,緻使她快要窒息。
她咬緊牙關,下颌繃出明顯線條,仿佛隻要身體某個部位能用力,就會将心中惶恐慢慢抵消。
沒事。
江知初漸漸松下攥緊的雙拳,這破船如此奢靡豪華,熄了燈不也隻是個死物,怎麼值得她放在心上?
她勾起有些僵硬的小指,深深呼出一口氣,她還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這再好不過。
思緒回籠,江知初眼中恐懼散去,再次望向簡子虛。
這人被落在後面,低頭徐行,露出一截漂亮的頸,高束墨發上拆出幾絲淩亂,墨綠色絲絨長裙翻飛,氣質不減。
她身邊跟有一個白群美女,正喋喋不休說笑。簡子虛似也沒有不适,唇角輕抿,異常平靜。
不對。
江知初長睫鋪下眼眸,系統提示聲不會有錯,簡子虛肯定在忍耐。
這麼好的時機,她必須把握好。
她用磨得平緩的指甲刺進掌心,外界傳來的頓痛感令她清醒很多,眸光流散,忽略遠處延展而開的一片渺茫,拖着沉重步伐緩慢踱到碼頭。
這艘龐然大物在暗夜中投下重影,覆壓于身。
海風夾雜鹹濕氣息撲來,刮得發絲淩亂。江知初踏上舷梯的那一刻,腳底遊輪傳來微微震動,刹那間臉色煞白,暈眩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
她眼中劃過暗芒,強壓下胃中翻湧的惡心。
不行,怎麼能讓陳年爛到谷子裡的舊事影響任務進程。
不值得。
她深呼一口氣,想象自己走在平地上,可嘴角牽扯時自己都覺出僵硬,于是揉動臉部肌肉,努力調動情緒,穿過不算擁擠的人群,走向簡子虛時面上終于逼出自然的微笑。
“簡姐姐,原來你在這裡!”
簡子虛步伐一頓,身邊白裙美女不休的嬉笑聲也止住,面帶疑惑地跟随簡子虛視線一同瞧向來人。
江知初望進這雙熟悉至極的眼眸,發現其中霧霭渙散,分毫不見清明。
太像了。
這雙眼睛,簡直和那女人如出一轍。
心尖猛地震顫,居然冒出想逃離的念想。
不開心。
還得哄簡子虛開心。
她斂去敏銳的五感,同時避開所有複雜情緒,往前再迎幾步,幹澀眼眸中硬擠出幾抹水霧,内疚道:“簡姐姐,你、你怎麼樣?剛才我不該離開的,都是我不好...”
這話語氣軟和,聽得出在盡量放低姿态,隻是不知為何有些發顫,顯得皺巴巴。
簡子虛蹙眉,掀起倦怠的眼皮,“沒事。”
江知初此時和簡子虛離得近,能發現這人僵硬繃直的背脊。
啧。怎麼會沒事,簡大小姐又在嘴硬。
“簡姐姐當然不會有事,可是我找不到你,我好擔心,怕...”江知初着急道。
簡子虛深幽眼眸中瞳孔輕晃,渙散的眼眸開始聚光,“怕什麼?”
最怕任務失敗。
江知初眼中愣神一瞬,自己也不知道話前為何要加個“最”。
正要解釋,潮汐忽然挾來側向力,她站在船邊,隻覺船身劇烈晃動,腳跟處搖搖欲墜,而後一腳踏空。
海浪沖擊甲闆的聲響激烈闖入耳中,整個世界都慢了下來。
晃動之時,江知初頭歪向船下,隻瞧得深海中無數隻黑瞳凝視她,似要将她拆吞入腹。
她心瓣驟縮,眼中恐懼與求生欲瘋狂逃竄,手下意識使出勁力朝身邊伸去,不知抓住什麼就想大聲驚呼救命,可咽喉已閉塞失聲,發不出半點聲音。
藍色水珠裂成碎片,似要與她眼中的淚融合。
可現實是,驚懼壓倒性地挫敗感官,她閉上眼,竟流不出一滴淚,隻是借力朝手中牢牢抓住的溫熱處縮去。
“唔...”
等風浪停息,水流聲不再湍急,輪船穩住,時間已然過去好久。
一絲柔風攜帶雪松香拂開江知初面色缭亂的發絲。
睫翼輕顫,她先是動了動泛白的指尖,觸到柔軟,接着就感到胳膊緊環住一圈勁瘦的...
細腰?
思緒幡然清醒,她擡頭一望,果見簡子虛正垂眸用極其漂亮的眼眸審視她。
狹長眼尾微微上挑,裡面滿載比天階繁星還深幽的璀璨,若不是其中正夾雜着淡淡的戲谑,自該冷豔至極。
而自己正傻傻窩在對方香香的懷中,顯得異常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