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高一腳低一腳顫顫巍巍,泛黃帶着油灰的日曆又重新進行輪回。
按照他們早就安排好了的,元旦是蕭梗和暮辭請客。大街上燈火通明,擺攤的人很多,可是賣出去的東西很少;街上的遊人也很多,可買東西的很少。
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們從他們身邊跑過去,匆忙地撞上了他們。那個孩子很瘦,撞到暮辭,自己都快要摔倒地上了。
“你沒事吧?”他扶住那個孩子,用手帕擦了擦孩子臉上的灰。
“我……沒事……”孩子低聲說着,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孩子怒視着拉走了。那幾個孩子跑的飛快,可那個孩子的眼睛卻看着他——清澈帶着歉意。
怎麼了?他疑惑起來,反應過來時錢包早就丢了。其他的人也發現自己的錢不見了,“這麼小就被人教的去偷去搶了!”範立麒罵道,可氣的根本不是那幾個孩子偷了他們的錢。
“算了,丢了也找不回來。也許我們的錢能讓他們過一段好日子。”四眼看着孩子們逃走的方向說。
這世道,他們無可奈何。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哭天喊地不應。學校就是個小桃園,隔絕了外界的不堪和黑暗。
去了趟錢莊,蕭梗帶他們到了麒刺城裡最貴的酒樓。包廂内他們感歎着蕭梗出手不凡,而蕭梗隻是腼腆地說沒有關系。
佳肴擺滿了桌子,他愣愣地不是很想動筷子。邱佚剝了一隻蝦放在他碗裡,他回過神。
“你再不吃的話,範立麒那幾個就都吃完了。”邱佚懂他是因為那幾個孩子的事心煩,但他更不想聽過了一會白癡跟他喊餓。
“哦。”他夾起蝦蘸了下醬碟送進嘴裡,蝦涼了些,但是很好吃。
“那幾個孩子的事我們是沒辦法的。”邱佚對着他說,“可憐的人太多了,你管不了所有。”
“我知道了。”
吃完,蕭梗用銀票買了單。暮辭記住數字,在人快走光的時候他給了蕭梗自己身上的錢。
“不是說好我請客的嗎?”蕭梗表示不理解。
“我們說好的是一起請。那件事是我先招惹的張斌,你隻是被我連累進來的。”暮辭把錢塞到蕭梗手裡,“剩下的我會給你,我身上暫時就這麼多。”
“暮辭,我不需要啊。”
“你收着就是了。”
暮辭不留餘地地離開,蕭梗在原地抓着錢感覺有點雲裡霧裡。分的這麼清楚好有距離感啊,我們不是朋友嗎……
最後幾人散開去了不同的地方,暮辭和邱佚來到一間書店——完全是暮晚要求他出門給她找一本精裝版愛情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這書店裡留聲機還放着著名旦角的曲子,旁邊幾個洋人留着絡腮胡正客套的攀談。
“你有什麼想看的書嗎?”邱佚問。
“不是我,是我姐要我給她找。”他抽出一本給邱佚看,“你覺得我會來看這種愛情悲劇?”
“不會。”
“知道就好。”他仔細看了看決定就要這本了,“走吧,結賬去。”
又逛了一會兒,好吧真餓了。随便找了個小攤,兩人坐下吃了碗馄饨,草草吃完付好錢,天已經不早了。
“要我送你回去嗎?元旦這種日子還是要待在家裡的。”他問邱佚。
“算了吧,回去也沒意思。”邱佚沒有想要細講的意思,而他也不打算追問。
“反正我家老爺子很開明,要不我倆住旅館去?”正義大男孩常為兄弟兩肋插刀。
“你還有錢嗎?我記得你把錢給消音了。”
“沒事沒事,錢我肯定是有的。”
租界裡住的洋人特别特别多,一條歐式風格路和對面的中式街形成對比。路燈下兩個影子在街上亂竄。邱佚在一幢老舊排房前停下,唯一能證明這地方是旅館的就是一塊松木闆子上寫着洋文。這老闆也很親民,洋文邊寫着串中文“萬福旅館”,不過洋文就隻有“旅館”這一個單詞。
“你确定這裡能住?”他并不是清高,隻是這坑坑窪窪的地面上積着的髒水散發出極其難聞的味道,老鼠吱吱的在旁邊的垃圾桶裡遊蕩,是個正常人都不能接受吧?
“我的錢隻夠住這裡了。”
“算了吧阿佚,這小破地方不适合咱,哥哥帶你去住大酒店。”暮辭對他挑了挑眉毛,看起來像是他中了暮辭的下懷。
“???”
叫了個拉黃包車的,暮辭報了個地址,麒刺城裡最大的酒店——同時也是暮辭他叔叔筆下的資産。車上暮辭困了,閉上眼睛把頭擱在一個比較舒服的地方也不怕颠簸地睡了。他看着就這樣睡着的人笑了笑,固執又神經大條,這樣的讓人生笑意、沉悶不起來。到了目的地,姓暮的某人已經睡懵了,直到邱佚付好車錢拉他下來。
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口,暮辭自在得像是回家般伸着懶腰。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牽着他就往裡面走。門童們很恭敬地叫了一聲“少爺”,前台接待的侍人态度也很尊敬。
借過房門鑰匙,兩人穿過鋪有暗紅色地毯的長廊。電梯吱呀吱呀地運行着,是毫無冷暖的齒輪運作。電梯裡不止他們兩個,幾個洋人們在一起聊這天,翻譯過來是閑聊的家常問候。實在閑得無聊,暮辭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腰來宣示自己的無聊。
“少犯病。”他絲毫不留情面。
“……”
暮辭怨氣十足的看着他,而他也沒回,隻是看着暮辭(真TM像關愛智障)
進入房間,寬敞明亮的房間中央擺着張大床,白色床單白色枕頭。暮辭取下眼鏡,把外套脫掉扔在床上,接着自己在床上躺屍。
“你睡床我睡沙發。”他關好門坐在沙發上也把外套脫下來。
“算了,你這體格子不行。别到時候又着涼了,我還要伺候你。”暮辭從床上坐起,“你睡床我睡沙發。”
“那好吧。”
“你先自己待着,我洗個澡。”
暮辭稍稍解開扣子進了浴室。他已經困了,躺在沙發上不一會就睡着了。等暮辭從浴室裡出來,他已經睡着了。一隻手遮住眼,另一手向上帶起襯衫變高。
邱佚小腹上的幾條疤清晰可見,暮辭瞥見——每一條都很長。愈合了像隻醜陋的寄生物一樣粘在他腰上,令人不悅。想想大白菜被一大傻拿刀劃了好幾刀,擱誰誰能忍?暮辭沒多想這疤的來處,默默幫他把襯衫扯下去。許是他這樣睡久了,暮辭碰到他的腰微涼。
房間裡很暖和,雖然沒必要,但是暮辭想了想還是給他蓋上毯子。單人沙發上暮辭橫坐着,像不花錢一樣拔出軟木塞對瓶幹紅酒。
醒來時沙發上已經沒人了,隻有浴室裡穿來水聲。侍人按響門鈴送來早餐,見暮辭隻松垮地穿着浴袍已經波瀾不驚。這裡不乏一些老爺和少爺帶着小情,比起那些衣衫不整、神色頹靡的有錢人,暮辭這樣顯得正常至極。
等他從浴室洗漱出來,那人也已經穿好衣服。兩人對視了一眼,隻見暮辭叉着一整塊牛排正準備下嘴。
“洗漱去。”
“知道了。”
浴室門沒關,他倚在門框上靜靜看着暮辭洗漱。應該是沒戴眼鏡的緣故,平日裡灰蒙蒙的眼睛有神起來。可在有神也沒用,該看不清的永遠都看不清,暮辭隻能叫他幫忙把眼鏡拿過來。
和暮辭平日裡不同,洗漱時他很慢很細緻,多了些溫文爾雅遮住些不正經的傻氣,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拒人千裡之外。看起來有些故意,他似乎就是故意的慢讓邱佚等。不過也沒人在乎這個分鐘,愛耗就耗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