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兒的身影逐漸遠去,族長也跟着往外走了幾步。
“族長大人,是不是還有些話要說?”賈黔羊端着酒杯,面帶笑容發問。
這話讓族長一愣,他轉頭看了看江流雲。
江流雲蒼白的面容上也噙着一抹微笑,淡然開口,“宴席正酣之時,賈先生何必着急,時辰還未到呢。”
賈黔羊也不催促,隻是玩味地看着杯中的酒液。
秦氏這邊的人有不少已經倒在案幾上、地上……像是喝了太多酒醉死過去。
“不好!酒裡有毒!”
人群中忽然有一個秦氏的人大喊,他原以為身邊的同伴醉倒了,本要對他的酒量嘲笑一番,可翻過來同伴的身體,卻發現對方已經面色青紫,七竅流血而亡。
剩下還未毒發的人立刻查看身邊“醉倒”的同伴,發現倒地的人都已經斷氣,而寨民那邊的人一個個卻都生龍活虎,分明是蓄意下毒。
秦氏的人抽刀便向寨民頭上砍去,而寨民亮出先前不知道藏在何處的武器,雙方搏殺在一起。
長久以來的安甯環境保護,使得黎越寨民都不是好鬥之人,武器也遠遠不如對手,但秦氏的人畢竟中了毒,無論之前是多麼勇猛善戰的戰士,劇毒發作的時候依然毫無還手之力。
很快秦氏的人就倒了一片,空氣中漸漸漂浮起血腥味。
賈黔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未動,依舊鎮定自若,他歎了一口氣,“祭司大人和族長大人不是和我們少主都談好了,怎還如此狠心,秦氏是哪裡得罪了祭司,竟然要下此毒手。”
賈黔羊搖頭,眼睛卻自始自終都沒有向倒在地上秦氏的人投過去一眼。
江流雲依靠着背闆,臉色蒼白而虛弱,心頭的傷口血流不止,讓他已經無力再維持虛僞的客套,低聲道:“何必明知故問。”
賈黔羊繼續道:“我曾經以為大祭司是聰明人,畢竟隻靠着一些微不足道的蔔筮之術便準确找出了秦氏此行的目的,那次在卦象上的手腳,竟也沒逃得過大祭司的慧眼。不過,現在看來即便關在礦洞幻境許多時日,祭司大人還是沒想明白。”
江流雲冷笑一聲,“可惜沒能早些發現,當初是你用靈力強行改變了卦象,若是一開始便識别出來,便不會讓你們有機會進入黎越寨。”
那天他照例收拾蔔筮過後的龜甲,用來詢問外來之人吉兇的龜甲上顯示出大吉之兆,他本沒有在意,可是隻要多掃幾眼就能發現有幾道裂紋的走向與鑽孔并不相符,正常情況下燒灼龜甲是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紋路的。
若是對一般巫祝來說,這一點細微的變化并不會引起懷疑,可是他是江流雲,無數的蔔辭從他手中被釋讀出來,什麼樣的紋路屬于正常他再熟悉不過。
賈黔羊搖頭,“沒有可惜,即便祭司大人一早看出了又如何,難道僅憑一道紋路,黎越寨就會拒絕這樁好買賣嗎?祭司大人心裡也清楚,這裡的人渴望得知外界的消息,渴望得到新東西,一代人兩代人與世隔絕,第三代人呢?還會甘心苦守在這片貧窮落後的寨子嗎?即便沒有秦氏的人,也會有王氏、張氏的人,黎越寨無法抵抗外界的誘惑。”
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的族長突然激動地開口,“我們不歡迎秦氏的人!是我沒有想到你們懷着這樣的壞心思,礦石給你們,寨子裡的人給你們幫忙,還不夠嗎?為什麼要連我們最後的屏障都要破壞,是你要逼我們上絕路的!”
族長瞪圓了眼睛,面龐因激動而發紅,“朋友遠道而來我們用好酒招待,敵人來了我們也不怕,秦氏不想讓我們好過,那就都别想活着出去,黎越寨不是任憑你們算計的!”
“流雲,還跟他廢什麼話,讓我先殺了這個狠毒的老東西。”
族長抽出案下的刀,刀鞘“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他揮刀便要向賈黔羊砍去,下面的寨民也拿着武器蓄勢待發。
江流雲卻忽然伸手,阻止了族長進一步向前。
他在等。
賈黔羊輕扯嘴角,枯黃的面容上顯出詭異的笑容,“讓我猜猜,大祭司在等什麼呢?是在等我毒性發作?”
“可惜不能讓大祭司如願了。”
江流雲并沒有詫異,他心中大緻知道毒藥不會對賈黔羊起什麼作用,但他還是要試一試,為黎越寨,也為小江和青黛博一線生機,也不知道青黛現在有沒有和小江彙合,他給小江用了這麼多天的迷神草,為的就是讓她不要摻合到今晚的事請中,和青黛一起平安離開。
江流雲擋在族長和賈黔羊之間,面對賈黔羊,“隻是我不明白,身為修士,你有一身的本事,為什麼偏偏要對黎越寨如此相逼。”
賈黔羊:“祭司大人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黎越寨本來微不足道,可卻得神眷顧,享受安甯,不受外界紛争影響的生活,這對世間的其他人來說本就是不公平,老夫隻是替那些人不平罷了。”
賈黔羊從案後站起,視線越過江流雲和族長。
祭場周圍隐隐有整齊的震動聲傳來,聲音越來越近,一下接着一下踩在人心上。
火光之外,黑暗格外濃郁,令人無法看清其中隐藏的東西。
火光中心的祭場,是黑暗中唯一的目标。
震動聲接近,夜色中的身影逐漸顯現,穿着成套黑色铠甲的人破開黑暗,整齊劃一地往前走,有些人手裡拿着刀劍,有些人背上背着弓箭,全然進入作戰狀态——
是大雍的軍隊,玄甲騎。
為首的将軍騎着毛色油光水滑的黑馬,和他并列的是一個穿着文官服飾的胖子,正是幾日不見的劉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