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一個人獨自揣着她的發現,她需要幫手。
寨子裡,和她最親近的人失蹤了,小海是個不會說話的,芳婆年紀又太大。
思來想去,竟找不到一個能和她打商量的人。
最後她決定去找青黛。
這是仔細盤算一番後的決定。神廟裡休養的那幾日,她就像一個脾氣差但卻很會照顧人的姐姐,雖然一直冷着臉,但倒是幫了她許多。現在她能相信并能讓她倚靠的隻有青黛。
浴桶裡響起微弱的水聲。
小江把目光轉過去,浴桶中的鲛人卻在這時閉上了眼睛,仿佛不想看見她。
小江無奈地移開目光,小海最近不太樂意她靠近,每當她走近浴桶,他就側開臉,挺拔的鼻子還會微微翕動,同時跟着蹙起眉頭,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仿佛聞到了什麼惡心的味道。
她仔細聞遍了全身,并沒有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麼怪味,反而因為那天跟秦於期走得近,沾染了些他身上的熏香,淡淡的木質香。熏香并不難聞,她也就沒有在意。
小江隻當小海是心情不好。或許,是因為她答應過要帶他去大海而遲遲沒有做到。
想到這一層,小江愈發覺得難以面對他,怕他心情更不佳,好幾次出門的時候都沒有把他帶在身邊。
除了這些,更讓她難以面對的是心中時不時冒出來的自私念頭——
留下他,讓他一直陪着你不好嗎?怪物和怪物不就是應該在一起的嗎?沒有了他,還有誰能接受你這個怪物呢?父親不在了,以後可隻有你們能相依為命了……
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喧嚣,她知道這樣不對。
小江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強行讓這些念頭退下去。
浴桶中的鲛人聽到響動,擡起藍色的眼眸看向窗邊坐着的少女。
白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有些刺眼,她知道他不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很乖覺地離他很遠。
但她的這份自覺讓他心裡更加不舒服,尖利的指甲在水下無聲地劃着桶壁,木屑刺入甲縫,帶來針刺一樣的痛。鲛人心裡被什麼東西密密麻麻的啃噬着,生出難以言說的躁郁,指尖的疼痛能讓他的注意力暫時從這股莫名的躁郁上轉移。
他試圖集中精力恢複靈海,吸收自然之中微弱的靈氣。
可是,第三次了!
她獨自一人出門,沒有帶上他。是誰口口聲聲說要形影不離的,騙子!
一枚更粗的木刺刺入指尖。
沒錯,總有一天,他的靈力會恢複的,再等等。隻要靈力恢複,他就會離開這裡……
不!她是厭倦他了嗎?還是有新的人了?
他想起那天在樹林中的人類少年,愚蠢、自大、傲慢、暴躁……無比令人讨厭的一個人。最重要的是,那種充滿了掠奪的眼神,尤其是看着她的時候。
她為什麼還要和他攪合在一起?明明也很讨厭那個少年不是嗎?
她的衣服上上全是他讨厭的氣息,和氣息源頭的人一樣令人作嘔,她為什麼就不能扔掉這身衣服?
“咔”的一聲輕響,水底下,隻有鲛人自己能聽見。
他的指甲斷了。
而她還坐在窗邊,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隻給他留了半張側臉。
*
自那日太子殿下看過礦脈之後,劉誕的心裡的困擾就沒消減過。倒不是因為礦脈出了什麼問題,而是因為太子殿下說的一句話。
一起下山的路上,太子殿下興緻很低,毫不掩飾臉上的郁色。劉誕很識時務地上前去彙報工程的進度和計劃,希望能讓這位未來的儲君少一點煩憂,但儲君沒有因此寬心,反而幽幽地來了一句:“劉使君,如果有一個人很讨厭你,但你卻不希望她讨厭你,你會怎麼做?”
劉誕浸淫官場多年的腦子轉了又轉,立馬将這句話中的“他/她”對号入座了無數人,但很快又一一排除。
陛下、皇後、三皇子、賈黔羊、朝中的大臣……這些都不可能。
但除了這些人,還有誰能讓他心生郁結?
難道,太子殿下是在點他?他是不是不小心在哪裡得罪了殿下?
思考的過多,就失去了回答的時機。等他惶恐地想要請求明示時,太子殿下已經走了,明顯是不想理他了。
困擾終結于一日傍晚。
劉誕用過晚膳去找秦於期彙報,他看見殿下在窗口,時不時向外探頭看看,似乎是在等着什麼人來。他知道等的人不是自己,但又想看看來的人會是誰,退到一邊放慢了腳步。
剩餘的天光不多了,他隻能模模糊糊看見殿下似乎在對着什麼東西發呆。
不一會兒,客舍外照明的火把燃起,劉誕看見在殿下手裡的東西,火光照耀在上面映射出明亮的光,原來是一枚锃亮的銀镯子。
他适時地想起一個人。
對于上次的問題,他覺得或許能夠給出一些建議。
客舍裡,秦於期翻箱倒櫃,讓侍從将他此行帶上的奇珍異寶都翻找出來。
這幾日他一直在思考他和那個人的關系,好像隻有惹她生氣,她才會多看他幾眼,才會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每次生氣過後是更緊張的關系,再這樣惡性循環下去,他們真的要成仇人了。
他決定主動和她緩和關系,他貴為一國儲君,本就應當大度一些。
案台上五光十色,各色珍寶鋪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