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從沒想過有一天她的早上醒來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被一條魚尾濺起的水花澆醒。
抹了把臉上的水漬,算了,就當洗臉了。
睜眼就看到鲛人冰冷的眼神,藍藍的眼睛,據說海水也是這種顔色,但那眼神銳利得又像凝聚起的冰。
她沒見過海也沒見過冰,但不影響她覺得好看。
小江捏了捏鲛人的臉,在鲛人的牙齒快要咬到的時候迅速抽手。看,她的速度已經完全鍛煉出來了!
鲛人的牙齒看着就很鋒利,上次差點被咬到,還好她反應快。該說不說,鲛人的性格确實一般,太兇也太冷漠,就像一支帶刺的花。學堂裡的夫子怎麼說來着:隻可遠觀,不可近玩?
小江擺擺手,沒關系,怎樣玩都行,她有玩伴了就行。
樸素清雅的竹屋前是一片院子,院子裡有一口水池,竹筒搭成的水管将山上的清泉接引到此。清晨的山泉水還是冰冰涼涼的,喝一口,洗一把臉,精神煥發。
小江熟練地打水,給鲛人換掉水桶裡過了一夜的水,重新調配好藥材加入,又用篦子梳理起鲛人柔軟卷曲的長發。每天換水的時辰,鲛人對她的态度會稍微溫和那麼一點點,她可以趁機玩一玩鲛人的頭發。
灰藍的長發被她編成一條麻花辮垂在一側,這是鲛人難得沒有反對的發型。上次的雙馬尾鲛人不喜歡,上上次的沖天辮鲛人也不喜歡,鲛人不會說話,但鲛人會用尾巴和牙齒來表達意見。尤其是沖天辮那次,鲛人看見水裡的倒影,魚尾巴把小江的臉都要拍腫了。至于鲛人為什麼不用手?嗯,因為鲛人的手被小江綁起來啦。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她爹教的!
她爹說,撿回來的人都是留不住的,要想留住,就得把他們綁起來。她爹說這話的時候,一向溫和慈祥的臉變得有些陰狠,她吓得趕緊找了條布帶給鲛人綁了。當然,換來了鲛人清醒後冰冷的眼神和冰冷的魚尾巴掌。
小江對着自己的麻花辮作品看了又看,滿意得不得了,盡管她自己的頭發現在和雞窩倒是差不了多少。
好了,去河邊給鲛人捉幾條魚來吃。
“小海,你乖乖守家,我去去就回,不要太想我哦。”小海是小江給鲛人起的名字,雖然鲛人不會說話,但小江覺得它聽得懂她在叫它。
小江走到門口又回來,趴在桶邊告誡鲛人,“要是有人偷偷溜進來了,你就潛到水下,千萬不能讓别人發現,這裡的人可是很喜歡吃魚的。”小江走之前還裝模做樣張嘴嚼了嚼吓唬鲛人。
走了兩步還是不放心,小江又返回來:“雖然你咬不到我,但我不在的時候不準咬浴桶,我家隻有一個這麼大的浴桶,咬壞了你就沒地方了。”她告誡完,最後又搬了張竹屏風擋在水桶前,這才安心關門離開。
看到少女的身影徹底消失,鲛人深吸口氣閉了閉眼,将整個身軀完全沉入水中。冰涼的山泉水裡還殘留着微弱的自然之靈,不知道她加的是什麼藥材,竟也包含着靈氣。
鲛人一點一點吸收着,尾巴上的鱗片正如陽光照耀下的金沙一般散發出微光。如果那個少女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驚呼起來,然後想扒開他的鱗片看個究竟。
真的是個很聒噪的凡人。
鲛人的反應是凡人的百倍,任憑她反應如何快,它若真的想咬,她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過的。她每次都能躲開的原因,無非是它隻想吓唬她,不想真的咬而已。它嫌髒。
鲛人纖長的手在水中捏了個訣,但綁在腕上的繩子絲毫不見松動的迹象。
果然,靈府受損,即便是獲取到靈力也不能将其化為己用。他用力掙脫,但動作隻讓手上的束縛感變得更緊,不知道那個人類對這條繩子做了什麼,竟如此牢固。
發辮适時地因他這番激烈動作散開了,柔順的發絲黏在他臉上,卻無法用手撥開,仿佛在嘲笑他淪為了一個凡人女孩的玩物。
想起那張嬉笑讨好的小臉,頓時更可恨了!
鲛人面上依舊沉靜,但纖長的魚尾無意識拍擊水面水面的動作顯露出他的煩躁。桶外的地面上留下一灘水,權當作他的報複。
小江背着魚簍向河邊走去,沒走多遠,轉角處閃出來一道身影攔住了她的路。
“喂,小老頭,讓你帶的錢呢?”一個胖胖的男孩站在她面前,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小胖墩後面還站着幾個小孩,有男有女,都是族裡的孩子。
“我說過了,不要這樣叫我。我有名字。”
聽到她的回答,對面的人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事,一夥人開始誇張地大笑起來。
“你不是小老頭是誰?江漁火,看看你的頭發。你就是個怪物,你知道嗎?”為首的胖墩不耐煩地推了小江一下,“趕緊把錢拿來。要不是看在大祭司的面子上,你以為我們誰願意和你一起玩,你不要不識好歹。”
小江被他推地往後退了一步。是的,從前她是想要融入他們,但現在,她不需要再讨好他們了。
她有小海了。
小江不想與他們糾纏,隻整了整魚簍背帶就往另一邊走。
小胖墩見她全然忽視自己,立刻伸手拉住她的魚簍。“不給錢就想走?”他一個眼神,身後的小弟小妹立刻将小江圍起來。
小江不設防被小胖墩拉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她有點生氣了,但想到爹爹的告誡,還是忍住了沒有動手,“放開我,我沒有錢。”
“你沒有錢,你爹有錢啊!你爹可是族裡的大祭司,神廟的神官大人,家家戶戶每年都給那麼多供奉。”小胖墩不依不饒,“你今天不拿出錢來就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