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卿雲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散财，林林總總從這個樓裡那個坊裡，不知救了多少人出來。

那一日晚宴，被他贖出來的人裡，除了已經離去的柳傾秋，全都在跟他表忠心，說什麼“願意為将軍肝腦塗地”。

沒想到到頭來願意為他肝腦塗地的沒有，願意給他收屍的，也隻有柳傾秋這麼一個，還是個跟他不常打照面的犟書生。

符卿雲從前還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呢，現在看來，他最多算是有錢燒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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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傾秋住在了顧南風安排的小院。

這人被顧南風請來的郎中小心診治着，臉色一天天好了起來，額頭也從滾燙變得溫乎，除了偶爾咳嗽，沒添别的病。

這些天裡，符卿雲經常看見柳傾秋拖着病體看書，這人天不亮就開始看書，比他平日裡練劍都要勤快些。

看的也都不是什麼有趣兒的書，淨是些治國之道。

符卿雲不喜歡看這些空話，但年幼時也曾父親被逼着看了不少。

他老子喜歡用聖人言約束他，但這些聖人言他老子都做不到，做不到還要求别人，實在是可惡。

“我要是能做到，還用您教訓我，早就是我教訓您了。”

十來歲的符卿雲時不時便能和父親吵起來，兩個人常常吵的面紅耳赤，最後以符卿雲紮紮實實挨一頓揍結束争執。

那些都是很久遠的事了，再後來他老子沒了，旁人見到他虛情假意，恭恭敬敬的，再想跟誰吵一架，就難了。

符卿雲思及此處，忽然有些怅惘。都說人死了一了百了，現下他成了鬼，倒是把生前的惆怅事都帶到身後了。

真是做鬼也不清淨。

床榻上的人又開始咳嗽，符卿雲回過神，過去看柳傾秋。

隻見柳傾秋一張小臉大半埋在被子裡，悶聲咳嗽，難受的緊。

符卿雲想伸手拍拍他的後背，給這人順順氣，手擡了一半，又想起他碰不到活人，便又收回了手。

總不能拎着木棍去敲柳傾秋的背吧，這不得把人吓死。

符卿雲沒辦法，隻輕輕拽了拽柳傾秋的被子，讓他的臉露出來透透氣。

老這麼悶着也不行，一準兒得憋出病來。

符卿雲往下拉被子，柳傾秋便往上提，兩個人較着勁兒，最後符卿雲先松了手，柳傾秋直接用被子蒙住了整張臉。

符卿雲不知道柳傾秋老把自己憋着是什麼意思，幹脆也鑽了進去。

這一鑽就看見柳傾秋眼角的淚，正無聲地往軟枕上落。

符卿雲心下一沉，霎時間沒了主意。

他這人平日裡都在軍營，跟他打交道的都是些流血流汗不流淚的糙人，遇見柳傾秋這樣的，他倒是真沒辦法了。

放在平常還能說兩句混賬話逗逗他，眼下他殘魂一個，又該如何是好。

郎中說柳傾秋不能大悲大痛，可是這人卻整日以淚洗面。

他的死對柳傾秋來說，就那麼值得傷心嗎。

符卿雲覺得自己該給柳傾秋托個夢，一來謝謝他為自己收屍，二來也讓他早早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不要為他過度悲傷。

符卿雲躺在柳傾秋身側，待柳傾秋睡過去，仍沒有想出什麼法子來入夢。他想的出神，胳膊一斜，正巧打到已經睡去的柳傾秋。

這一下沒把柳傾秋弄醒，倒是把符卿雲吓了一跳。

乖乖，他怎麼能摸到柳傾秋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