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要是尋常人的刁難,随便背首詩糊弄糊弄算了。
但朱崇煙向來和鄒珘不對付,他父親乃是戶部尚書朱崇章,和那位禮部尚書更是每天在朝堂之上互怼,自己看不慣鄒珘,對方更不是個省油的燈,且先不提他整日胡亂挑事。
讓人心生厭煩。
朱崇煙眉頭一擰,負手而立,蘇逸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便已經先和對方争論上了。
蘇逸看着眼前的吵嚷,擡起一半的手忽然頓住,似有無奈。
他雖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可心理年齡不知道要比這些孩童大多少,周圍圍觀的衆人多多少少的也都是學生,要是同他們一班鬧了去,這檔子事兒隔日便會傳遍整個京城。
臉皮還要不要了?
故而這首詩,他也必須得做。
但是蘇逸可不是那好欺負的。
你若是誠心對他,他自然也能拿出百分百的誠意來。但是若來者不善,就算是他,也要投擲過去兩分報複。
蘇逸望向那盤斜出宮牆的古柏。
“好啊,既然鄒公子想聽,那我便作給你聽。”蘇逸的聲音不急不緩。
“根盤九曲通泉脈,骨刻千痕印歲華”。
本以為會是很長的一段思索的過程,可是對方竟然脫口而出,清朗的聲音響起,朱崇煙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動到少年身上。
“莫道青衫無劍膽……”蘇逸目光落在鄒珘身上,輕笑一聲:“孤标豈懼夜啼鴉。”
最後一句落地,衆人鴉雀無聲,儀門内外的學子書童皆是瞪大了雙眼看向鄒珘。蘇月聽不太懂,但是看周圍這衆學子的表情,定是一首好詩!
鄒珘臉色鐵青,先不論這人一步沒走,脫口成章,這詩文裡,卻是在說這院中古柏年歲悠長,奈何小人擋道。
他這是在說自己是那無恥的夜啼鴉啊!
“好一個孤标豈懼夜啼鴉。”
老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身着绯袍的司業從伯鴻遠遠走近,看着蘇逸,哈哈一笑:“少年之浩然正氣,就是要這種無懼陰暗的決心。”
蘇逸定睛一看,這才發現竟是他在南都參加院試時的監考官從伯鴻!當時還為他簪花,蘇逸拱手:“見過司業大人。”
“诶,”從司業伸手拖住他的肘彎,老人的掌心粗粝,帶着那股經卷特有的書香氣:“那日簪花宴,還未曾尋見你的人影,便得知你已離開的消息。本來還有些感慨,今日一見,心中唯餘慨歎,不愧是我親自選出的案首。”
“昨日我抵達京城的時候,得知有新生入監,卻不知是何人,又聽流言四起,竟是朱書楠那老匹夫背着我收了一個寶貝學生,卻未曾想到是你,叫我心裡如何不難受。隻是你入了監,也算是我的學生,了了老夫一樁心願啊。”
蘇逸注意到從伯鴻的袍角沾着幾點新鮮的墨漬,或許是剛剛正在批閱課業,聽聞國子監衆學子圍觀一處,心生好奇,便匆匆趕來。
“既然入了國子監,就踏實讀書”,從伯鴻對着衆人道:“現在,每人一篇鹽鐵論的策論。鄒珘,今日再将《大學衍義》黃勉齋注本多抄寫一遍。今日下學前交予我。”
衆人頓時一陣哀鴻遍野。
鄒珘氣的直跺腳,冷眼瞥了蘇逸一眼,卻察覺朱崇煙還站在他身後,一臉挑釁,更是氣的不打一處來,甩了袖子便氣憤離場。
“末正十刻到率性堂領書,”從司業對蘇逸說罷這話,便笑呵呵的轉身離開。
經曆剛剛一事,朱崇煙更是對蘇逸多加贊賞,隻是他有些擔心,壓低聲音道:“鄒家那厮最是記仇,你當心他暗地裡搞小動作。”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蘇逸淡聲笑道,目光卻移向一側西廂房。
那處正站着幾個戴镂花銀冠的監生。
朱崇煙注意到,解釋:“那些是勳戚子弟,平日裡多在武學那邊厮混。”
“帶頭的那個是五軍左都督孟澤翔的三子,孟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