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暗示居然成為了此刻的現實,“它”失去了視覺,鼻尖是濃稠的明知道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血液的味道,沒有痛覺,沒有聽覺。
“它”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塊一塊地分解開來,“它”能夠感覺到自己變成一大堆毫無意義的食物,最令人恐懼的莫過于此。
但“它”還醒着,“它”還醒着。
“這就是報應嗎?”
“它”想起來了那一段記憶,在心底諷笑,抖了抖粗壯的身體和結實的、布滿甲殼的觸手,頭頂的複眼旋轉着,望向面前的女人。
沙曼珊·海加爾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她伸出白嫩的手,手心朝上,想要去接住“它”肥胖的肉蟲的身軀。
“你好,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那嗡鳴的聲音,沙曼珊絕對不會聽錯。
“你現在失去了蟲族的心髒核心,再想要重塑心髒需要漫長的時間積累能量,但和我合作,幫我加入光榮的進化,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價值,大人。”
沙曼珊又彎下了一點腰,她努力讓自己保持着一種與肉蟲平視的狀态,眼底劃過一絲饑渴。
“為什麼?你們人類不是最厭惡成為我這樣的怪物嗎?”
“它”的聲音沙沙的,帶着一絲不解。
“不,我渴望力量,無窮無盡的力量,異能即強權。”沙曼珊笑了,那笑容又病态又詭異,像是一朵即将墜落的海棠花。
“我怎麼能違背生物進化的本能呢?讓我加入您,大人,我會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她的聲音又低又急,帶着一絲迫不及待的渴望。
“證明給我看。”
“它”說話了,挪動着身體爬上女人的手心,複眼看着手腕上宛若河流般奔騰不息、交錯着彙入終點的青紫色的血管,它低下頭,俯身,用尖銳的口器刺破了嬌嫩的皮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優雅、鎮定、從容,沙曼珊·海加爾笑盈盈地走出了頂樓的V号實驗室,她的眼睛像是一片深藍色的大海,裡面隐隐流動着深紅色的光暈。
她輕快而迅捷地在連接着實驗室的走廊裡穿行,直到将那些冰冷的實驗器材全部都甩在身後,直到她看見德米安·伊諾克冰冷着臉坐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裡,他低下眼睛,饒有興趣地把玩着手上的異能槍。
聽到腳步聲,他擡頭看着沙曼珊,微微點了下頭後再次将視線放回手槍上:“怎麼樣。”
“伊諾克最新的重離子射線炮,可以保持外表整體性的情況下直接破防,攻擊到敵人内部核心,對于進軍虛空蟲洞有好處。”
沙曼珊眼底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光,她坐了下來,空氣似乎都随着她的聲音而波動了幾下,像是水裡的漣漪,至少那嗡嗡的振動聲在傳遞到德米安的耳朵裡是變成了正常。
他是一個沒有注射暗裔血清卻仍然能夠站在異能者頂層的人。
“的确如此,可我想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在國内混亂的情況下執意攻擊虛空蟲洞。”
沙曼珊笑了:“現在這幅情況隻有讓足夠強大的外敵出現,威脅全人類的命運,才有可能讓全世界都聯合起來。”
“海加爾對蘇聯的生物改造技術非常渴望,但國别問題,如果沒有戰争,我們永遠不可能叫接觸到這樣一個上升為國家戰略的技術工程。”
德米安微微點頭,他不再說話,隻是發呆。
“它”在心底喃喃自語:“到時候了嗎?”
沙曼珊的聲音響起,她的聲音尖銳而冷酷:“不,還不是時候。”
“沒了德米安,伊諾克家族不會再如此不遺餘力地支持海加爾的開拓事業,甚至可能動搖我在P黨的地位。”
“雖然陸斯恩已經确認死亡,但我還是覺得那女人沒那麼容易死,她就像個蟑螂一樣讓人厭惡又擔心──擔心她死得還不夠透。”
死得還不夠透的女人四肢被扭曲成怪異的形狀,關節的連接處因為自我保護而凸起嶙峋而堅硬的蟲族外殼,節肢和軀幹被折斷成幾截,她安靜地沉睡在牆壁的玻璃罩内,皮膚上已經因為濫用藥物而出現一片片深紅色的黴斑。
“……”
“但我還醒着,我還醒着……”
一瞬間的抽離,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頭腦與身體離自己越來越遠,偏偏她的感官又不足以支撐自己睜開眼睛。
“我還能怎麼辦?也許想要來芝加哥本身就是一件錯誤,但我不會為此而後悔,我必須想接下來要怎麼辦。”
是的,接下來呢?
她會泡在這些保鮮的溶液裡多久?
這些海加爾莊園的科學家們需要多久才能把她的身體,不,不是她的身體,是她偷來的斯嘉麗的身體給拆解幹淨呢?
若拉不知道,她唯一能确定的隻有一點,那就是她徹底完了。
眼前的一切陷入了黑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再次睜開眼,她看見自己面前坐着疲憊的德米安·伊諾克。
他看向自己,又仿佛透過自己在看别人──至少他很少在她面前流露出這種表情。
“海加爾小姐?”他低低地說,放下了手中的鋼筆。
“嗯,我來看看計劃。”若拉聽到自己說,她發出屬于沙曼珊·海加爾的聲音,不,準确來說是她聽到了沙曼珊·海加爾的聲音。
“我附身在她的背後?”
若拉心裡有了些懷疑,她實在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沒有死。
“就快了。”
德米安重新低下頭,眼底劃過一絲困惑,将幾張打印紙交給沙曼珊:“都在這裡,我想隻差最後一步就能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