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我要去芝加哥。”若拉冰冷地說，開始套外套，修長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扣扣子。

“你覺得我會讓你走？”

“我會死。”

“那我可太高興了。”

若拉不想和他重複無意義的對話，反正她非走不可，而他總拿她沒辦法。

“你攔不住我。”

“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德米安不是在開玩笑，他甚至重新拔出雙刀對準她，那雙曾經總是閃着生機勃勃的光芒，帶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變得那麼冰寒，那麼陌生，讓她脊柱爬上一股酸脹的、麻木的痛意。

若拉驚異地看着他，說不上來的複雜感情讓她感覺到很不舒服，像是在海洋裡自由泳時被水草纏上了腳踝，牽扯着她，讓她不得不低下頭處理掉身上的牽絆。

是她對不起德米安──那又怎麼樣？他媽的難道還要她道歉或者負責？别開玩笑了現在馬上要打仗了！況且她已經不愛他了！

她從來沒覺得這個難纏、惡劣、傲慢自大的伊諾克像今天這般這麼讨厭！

若拉突然回憶起五年級的一個下午。

那天她在校内的決鬥俱樂部拿下28連勝，魔劍跟随着她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直到最後一人受傷倒地，若拉異能耗盡，懶懶地用劍撐着自己的身體，往鴉雀無聲的台下瞥了一眼。

她聲音倦怠：“還有誰？”

回應她的隻有風聲。

“騎士用戰鬥證明自己的實力，捍衛自己的榮耀，而不是為了戰鬥而戰鬥……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若拉嗓音沙啞而幹澀，長久作戰讓她的喉嚨裡都泛着血泡的味道：“那些碎嘴子還想再捕風捉影傳點什麼，就來決鬥俱樂部的台上說。”

若拉自己也受了傷，額頭上的血緩緩流下，染得她的眼前一片紅色，她勉強用袖子擦了擦，袖子上立馬暈染開一大片血漬，她背起魔劍走下台，往醫療翼走。

塔米·奧哈拉女士的幫工是常常在醫療翼躲懶的德米安·伊諾克少爺。

他給若拉配了特别特别苦的藥水，因為她的血不僅弄髒了醫療翼的地闆，魔劍還冒冒失失地打碎了塔米擺在桌上的花瓶，這意味着德米安不得不加班替潔癖的塔米收拾幹淨。

衆所周知，英國異能學校來了一個陸斯恩，喜歡用魔劍打架，可魔劍的攻擊速度怎麼比得過法杖等輕盈便捷的武器呢？偏偏她還性子暴躁三天兩頭和人決鬥，于是很快就成了醫療翼的常客。

在前兩年若拉都是被人按着打的角色，等到她三年級扛得動盾牌時就不是單方面挨揍了，四年級能一手扛盾一手拿劍作戰就是若拉壓着别人打了。

但若拉還是會經常來看望塔米·奧哈拉，她總是給塔米帶花，從中抽出最醜的一朵扔給一臉意外的德米安，并出言譏諷他。

花當然不是溫室采的。

若拉說，真正的騎士不會偷竊有主的植物，那些野花野草都是她在森林邊上摘的。那是騎士征戰的戰利品。

德米安聽到後，就靠在邊上笑，若拉從未見過高傲冷漠的伊諾克少爺真切的微笑，就好像保護着他的盔甲裡露出一絲溫柔的蚌肉。

若拉看着德米安的臉，雙刀上纏繞着風和氣流。

時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刀刻般的痕迹，那些痕迹深入骨髓，深入靈魂，讓若拉無法忘記。

年輕的伊諾克少爺也會為擁有騎士之心的少女停留片刻嗎？

可是物是人非，多年不見，那個戰無不勝、神采飛揚的小騎士已經變成MI6冷血無情的精英女特工了。

她不會再借着探望塔米的名義去看德米安，也不會給他送些不值錢的野花，也不會再故意和他作對隻為看他冰冷的面具裂開一絲情緒波動。

德米安，德米安，德米安。

真讨厭。

若拉隻覺得腦子嗡嗡直叫，她腦袋撞在床闆上鼓起一個包，此刻痛得厲害，德米安身上那股該死的執拗勁讓她恨不得朝他臉上來一拳。

她煩躁地皺眉：“《異能者管理條例》規定，私下鬥毆情節嚴重者将送往虛空蟲洞，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去虛空喂蟲子。”

她站起身子一把推開德米安，後者怕真的劃傷她，于是狼狽地收刀。

德米安沒想過她會這般無視他的行為，于是身子軟趴趴地倒向一邊，脊背撞在牆上，他隻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

若拉看也沒看他，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手表嘟嘟嘟嘟地跳動着紅光，女人低下頭，按了兩下。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倫敦連綿的霧裡，都沒有回一次頭。

若拉·陸斯恩從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