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拉踩在停靠在人行道上的汽車頂部,順着前玻璃滑下來跳到地上,再撿起栽倒在另一邊的瑪麗珍皮鞋穿上。
黑色的出租車駕着若拉一路逃離,太多人擠在路上,堵得水洩不通,她緊緊捏着鈔票付給司機,匆忙地下車擠進人群,像魚兒融進水裡,不見了。
漫無目的地遊蕩,不想學習,不想社交,放空頭腦。
“嘿小妞!”
若拉驚愕地擡頭,隻見二樓探出一個腦袋,黑色的頭發根根豎直起來,使得那顆腦袋看起來活像一個海膽。
海膽在灰蒙蒙的天裡笑得格外燦爛:“上來玩嗎?”
鼓聲隐隐傳來,似乎還夾雜了幾句男人的怒罵,若拉腦海裡心跳加速的聲音、血液沸騰着一下一下沖擊鼓膜的聲音超越了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微笑:“好啊!”
警笛由遠及近響起,她來不及想太多了,男人一把翻過欄杆跳下二樓,拉着她的胳膊推進二樓變形的鐵門裡。
若拉驚訝地大喊:“你們是通緝犯?”
屋子裡傳來哈哈大笑,坐在架子鼓後面的男人穿着一件花襯衫,敞開的領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膚,他快活地說:“約翰尼,當通緝犯夠不夠搖滾?”
約翰尼·羅德頂着海膽頭,放肆地笑:“太搖滾了!尤其我們現在正在被政府抓捕。”
這正是Sex Pistols(性手槍)樂隊,其宣揚的無政府主義與反王室引起關注,性手槍被迫解散──這正是他們幾個落魄又頹喪的年輕人解散的日子。
若拉思索了一下:“我可以給你們拍張照片嗎?紀念一個偉大的搖滾樂隊?”
于是,在這間小小的出租屋裡,速食垃圾、煙頭和酒瓶堆疊,汗味、煙味、酒氣熏天,幾個胡子拉碴,衣衫邋遢的年輕人勾肩搭背,對着若拉比了一個張狂的中指。
膠片紙被她取下來等待顯形,但不幸的事發生了:她被電線絆了一跤,可憐的照相機摔在地上裂成幾瓣兒,挎包被她忘在了出租屋,而若拉手裡除了孤零零的一張照片外,什麼也沒有。
那天若拉是走回寄宿學校的,果不其然她的行為得到了校長的痛斥,而她滿不在乎地坐在沙發上。
若拉心裡想,如果把她開除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回香港了……盡管她的母親不愛她,但起碼她不用生活在異鄉的寄宿學校裡,因為一張東方臉而忍受孤立。
最後校長還是屈服于陸斯恩先生,他是老牌貴族,英國上議院的議員,頗有聲望的同時卻沒有多少政治實權,但沒有人會放棄賣他一個面子。
學校對若拉的出格行為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隻是懲罰她在圖書館打掃一年衛生。
正因如此,她在受到同學排擠的同時還養成了愛讀書的好習慣。
從出格的奔逃以後,若拉便愛上了搖滾樂,而陸斯恩先生對她的喜好全然不幹涉,于是她的零花錢可以肆意地揮霍在唱片上。
她搜羅了近些年來英國市面上所有的搖滾樂隊唱片,奇想樂隊、披頭士、誰人、滾石……
反戰與和平、平權運動、種族對立是物質的高度繁榮與精神的空虛與匮乏之間的矛盾的外化表現。
搖滾塑造了若拉·陸斯恩的品格。
她是叛逆的、桀骜不馴的、渴望創造一個新世界的狂人,但表面上仍然保持着淑女氣質。
這種“淑女氣質”在父母離異時徹底撕碎,她自由了,再也無需戴上面具讨好他人,再也不需要時時刻刻控制飲食、儀态端莊,再也不需要擔心自己變成聯姻的犧牲品。
奧文一回家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開燈,昏暗的光線裡,女人環抱着身子靠在矮桌上,眯着眼睛睡着了,她的臉頰在昏暗的藍紫色光線裡顯得美好、潔白而脆弱,像是一陣微風,也像是一片花瓣。
奧文白天和幾個嫌疑人勾心鬥角,互相打官腔卻沒撈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下午接到詹妮弗的消息去MI6開完會後回到家裡,滿心的疲憊在看到她時都變得輕了一些,他走上前去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來。
“這下你是騙到我的床了,若拉。”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将她放在自己床上蓋上被子。
床頭壓着一張便利貼,奧文剛硬的字迹倒向一邊。
“你隻有一天床的使用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