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姑娘雖然總是笑嘻嘻的,愛開他們的玩笑,但做事好像比較靠譜,起碼比一心玩樂的少爺是強。
幾人默默地已把聶小裳當做他們的主心骨,雖不知聶小裳賣的是什麼關子,也不便多問。
第二日稍晚些,聶小裳真拉着高頭大馬,風光無二地把董澈拉到了忘憂閣。
忘憂閣門口忽然驚現巨型馬車,車上群花璀璨,不僅驚豔了路人,還驚吓到了坐在門口一臉憂傷的青園。
和其他人進門的反應一樣,董澈每次看到傷春悲秋的青園,都要故意逗他一番,什麼“茶館裡人來人往,終歸是人去樓空”“再好的花朵也禁不住秋風的洗禮”“人的一生短暫而無趣,唯有眼淚懂你”,非要陪他一起傷感,逗得青園更加惆怅,非要掉幾滴眼淚才行。
就算今天是個瘸子,由聶小裳扶着,董澈還是保持着一貫的“風骨”,他撥了撥一頭金黃卷發,歎口氣,故作惆怅道:“青園,夕陽斜下,夜晚總是那麼漫長,要想看到太陽,隻能等到明日早晨,可一晚上等得好苦,唉。”
青園擦拭着門框,聞言,果然癟了癟嘴。
聶小裳捏緊他的小臂,低聲警告:“你要作死!在青園面前隻能說好聽的話,不許說那些亂七八糟的。”青園本就敏感易悲,聶小裳每次見到他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董澈痛得龇牙咧嘴:“你怕他哭得太難看影響生意?”
茶館外間依然爆滿,裡面雅間還是留給摯友。
兩人在豫不歸對面坐了下來,董澈将傷腿搭在凳子上,不成體統地歪着,快要倒在聶小裳身上,被聶小裳一把推正。
豫不歸暗暗一笑,将一杯茶放在董澈面前。董澈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咂咂嘴道:“好茶!好茶!桂花甜淡正好,滴了三滴檸檬汁,龜龜,還是你最知道我的口味。”
董澈與豫不歸是兒時一起長大的玩伴,從小在驕人巷結伴而行,一同上學玩耍,董澈帶路領着豫不歸上山采茶,豫不歸借作業給董澈抄,不知少挨了多少父親和先生的打。
兩人情同手足,董澈取豫不歸中的“歸”,不叫“歸歸”,偏叫“龜龜”。死黨了十幾年,便叫了十幾年。
豫不歸去外間調茶,董澈開始喝茶,一路喝一路咂嘴,連喝三碗茶,忽然歪過來,對聶小裳悄悄道:“你,幫我個忙。”
聶小裳道:“不幫。”
董澈低聲道:“幫幫忙嘛。”
聶小裳道:“不幫。”
董澈口中的幫忙,就是去忘憂閣廚房“偷”一點茶包出來。
這是董澈每次來忘憂閣的老動作。包括在玫瑰園,聶小裳的點心也不知被他順走了多少。
偷拿玫瑰園的糕點和忘憂閣的茶包,董澈仗着兩個老闆和他關系鐵,“恃寵而驕”,有時甚至大搖大擺地拿,而且屢教不改。
偏偏豫不歸對這一幕視而不見。
聶小裳覺得這兩人有種非奸即盜的默契。可惡的是居然把自己也拉了進去,好像不給董澈順一點走就顯得有些小氣?!
董澈見聶小裳斷然拒絕,挽回臉面道:“不幫就不幫。待會兒我讓龜龜自己送過來,好兄弟傷成這樣,他不會一點表示都沒有吧。”
聶小裳啧啧道:“你臉皮真厚。白吃白拿那麼多,你倒是回饋一些給豫兄,做了那麼多模型,哪怕挑一個木頭房子也可以啊。”
董澈道:“我要送也要送一個真的,才不會送木頭的。”
聶小裳不相信道:“哇,真的房子……那送的時候記得叫上我見證一下。我有事,先走了,你好自為之。”頭也不回地走了。
董澈喊道:“我怎麼回去啊?”
聶小裳不回頭:“表現好就來接你。”
董澈果然就在忘憂閣乖乖表現,喝了好幾壺上等的好茶,點心伺候着,喊忙碌中的平笛見縫插針給他錘了一會兒腰,又打包了幾份新上的茶葉,總之又坑了豫不歸不少銀子。
天快黑時,聶小裳果然來接他了。
董澈擡着傷腿一跳一跳,和每個人嘻嘻哈哈打完招呼,這才被聶小裳攙到馬車上躺好,簾子拉上,聶小裳扭頭對豫不歸道:“多少錢?”
豫不歸怔了怔。聶小裳道:“再這麼白吃白拿,忘憂閣就要倒閉了。多少錢我來付。”
豫不歸笑了笑,做了個推卻的手勢,頓了頓,忽然道:“九尺潭的事,當心。”
這幾日聶小裳為籌石菖蒲東奔西跑,當場與永樂藥材行的二掌櫃趙駒打賭,又讓人當街下不來台,早在驕人巷傳得人盡皆知。聶小裳笑道:“你放心,我們四君子會打遍天下無敵手,對不對?”
豫不歸稍稍正色,道:“有事的話,我在這裡。”
他的眼神誠懇而虔誠,看上去沒有一絲雜念,聶小裳心中一滞,趕緊回頭坐上馬車,滿不在乎地揮手:“沒事的!我還要靠賣點心成為金州首富呢!走啦!”
聶小裳架着二層馬車在驕人巷緩緩穿梭,陣陣玫瑰的幽香沿路彌漫。忽然,花香中摻雜了一種其他的香味。
一種甜甜的脂粉香味。
聶小裳擡眼一看。
同花醫館的田蜜芽和悅東家的黃西銀出現在對面,兩人身後是同花醫館的夥計寶應。
寶應是同花醫館開張以來唯一沒換過的夥計,在田蜜芽還沒嫁進來時就已經在了,長相周正,為人正派,在田蜜芽官人病逝後盡心盡力輔佐田蜜芽,說是同花醫館的二掌櫃也不為過。不過寶應有自知之明,平日出門都跟在田蜜芽之後,甚為恭謹。
田蜜芽一副嬌俏打扮,鬓邊插着一隻黃花,巧笑倩兮。黃西銀則身高膀長,随步半尺之内,像足了護花使者。
聶小裳每次看見他們都在想一個問題:“一個寡婦,一個有老婆的男人,成日粘在一起,還真是不怕說閑話。”
田蜜芽漫步走近,道:“這不是聶姑娘嗎?怎麼,來喝茶了?好雅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