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聶小裳快哭死,天亮了!
還是不能睡,隻好裝車上街。
把一車的點心和玫瑰拉到老位置,聶小裳再也不管了,爬到二樓,攤在躺椅上,頭上扔了塊手巾,呼呼大睡。
這一覺直接睡到日落西山。
聶小裳醒來後,揉了揉眼睛,看見日頭就剩半個身子,暗叫不妙,一天不見,不知九尺潭如今亂成什麼樣了,起身直奔九尺潭。
剛到九尺潭門口,正好碰見二熊從街上跑回來,看見聶小裳,有如撞見真佛,忙來拽她:“聶姑娘,那頭可熱鬧了,你快随我來!”
都這節骨眼了,聶小裳道:“你還有時間看熱鬧,你們掌櫃呢?”
董澈當然還躺在榻上,二熊連忙擺手:“可不敢告訴他,他知道了肯定拖着病腿也要去看,哪出好戲能少的了他。”
聶小裳道:“到底是什麼熱鬧?”
二熊道:“霍某人和好多人在談生意,石菖蒲馬上就要賣光了!”
聶小裳心頭一緊。
昨日還說沒有貨,今日就到處談生意,不知霍某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雖然很想看看董澈的傷勢,但事出緊急,拔腿便與二熊去了。
天還沒徹底黑下來,攬翠園上下三層百盞明燈高懸,宛如一座“燈樓”,将厚重的酒樓照得有如白晝。一樓門戶大開,廳裡高朋滿座,有站着喝酒的,吼吼嚷嚷,不時傳出叫好聲。
不過街上的人更熱鬧,男女老少站在街對面擠作一團,有豔羨不已的,有搖頭歎氣感慨傷風敗俗的,目光都黏在攬翠園二樓的位置。
聶小裳循着望去,原來他們看的是攬翠園的貴賓廳。
貴賓廳顧名思義,專門用來接待大單客戶,貴賓專用。經常有人在此處明着喝酒暗談生意,通常窗戶掩實,隻能看見人影交疊,觥籌交錯,顯得神神秘秘。今日倒大有不同。
富麗奢靡的貴賓廳忽然門窗大開,從街上往裡望去,一覽無餘。
廳内正中一張紫檀方桌,中間端坐一人,背對窗口,被周圍一群人簇擁着敬酒,還有專門的小生服侍。
那群蠢蠢欲動的人對聶小裳而言并不陌生,尤其那個凹凸有緻、搔首弄姿的側影,不是田蜜芽又是誰?
喝得紅光滿面,端着酒杯殷勤陪笑的還有悅東家的黃西銀,博裕醫館的候掌櫃、康樂醫館的秋老闆等人,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名衣着光鮮的男子隻露出一個挺拔的背影,高顱束發,脖頸修長,聶小裳一眼便知,正是昨夜見過的霍某人。
此時貴賓廳内吊了金粉色的元寶燈,四周八盞梅紅縷金小燈籠子,光影交錯,奢靡中暗含暧昧。霍某人端坐中央,仿佛衆星捧月,被醫館的老闆們點頭哈腰輪番敬酒,田蜜芽更是誇張,桃紅滿面,狀似醉酒,扶着霍某人的肩發嗔,燈影下千嬌百媚集于一身。
聶小裳心知肚明:都在打石菖蒲的生意。
石菖蒲這味藥事關尚書大人的性命,這在驕人巷已是公開的秘密。誰先拿到石菖蒲,誰就占了先機,極有可能一炮而紅。
而對這幾家醫館來說,拿到石菖蒲,不僅可以一炮而紅,還可以置九尺潭于死地!
九尺潭稱霸驕人巷幾十年,風頭無二幾十年,它吃肉,别的醫館隻能喝湯,湯喝久了,誰都想吃肉,想吃肉就得把最大的那口鍋砸了,重新壘竈台!
可霍某人為何這次如此高調地當街談生意?
聶小裳猜測,他就是要把永樂有石菖蒲的消息放出去,再故意稱斷貨,造成奇貨可居的局面,讓幾家醫館相互競争,價高者得。
聶小裳正思索着,忽然,旁邊有人指着貴賓廳破口大罵:“不要臉的東西,害不害臊!自己男人禍禍死了,又來勾引其他男人,你怎麼不去勾引知州啊,勾引尚書大人去啊!”
聶小裳回頭一看,罵人的正是悅東家的老闆娘,黃西銀的妻子秋桃。
秋桃也算有幾分姿色,濃眉大眼,隻是過于胖了些,較一般的女人壯實不少,性格嚣張跋扈,經常叉着腰罵夥計、罵黃西銀、和顧客吵架,是驕人巷有名的悍婦,背後人稱“奪命夜叉”。
秋桃雙手叉腰,氣勢如虹,一連呸了十幾口:“賤貨!騷貨!浪貨!整條街的男人都被你勾引遍了,你怎麼那麼便宜呢!啊?!”
她邊上的幾個老闆娘也是老相識,都是各家醫館的老闆娘,平日對田蜜芽嚴防死守,恨不得把她扒光了遊街以洩心頭之憤,一見今日攬翠園的鮮香場面,受了刺激,都想上去抓破田蜜芽的臉!
“你們看,我沒說錯吧,自從她男人死了,本性暴露了吧,就是個□□,當自己武則天啊!”
“咦——破爛轎子,誰想上誰上,這種女人,看着都嫌髒!”
“玩玩呗!你們以為誰能看得上她?男人占點便宜,占就占了,真有困難了,你看誰願意幫她,到時候吃虧的還不是她,傻叉!”
罵歸罵,幾個老闆娘都是久經商場的人,知道自己男人都在上頭做大生意,砸了霍某人的場子,以後怕會很慘,都過過嘴瘾,沒人真跑上去鬧事。
可當街這麼站着罵,動靜不小,許是驚動了裡面的人,不一會兒,從攬翠園敞開的大門走出一個滿臉怒氣的人,直奔街對面而來。
聶小裳定睛一看,無奈掩面,又碰上他了……
趙駒……
真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