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總算能站起來,轉身看到兩個穿着神職服侍的中年男人,年輕的約摸二十七八,年長的三十出頭。年長的那個是個大衆臉,但生了一雙含笑的桃花眼,看起來懶洋洋的,很好說話的模樣。
原來是他。趙瑛認得他,幼時母親請來教過她數算的巫師,風邢。
另一個有一頭微卷的黑發,神情淩厲,這人是第一次見,趙瑛不認識。
風邢很溫和地問:“在神廟裡不求神靈護佑,卻來和池蓮商量,小姐果真不覺得自己找錯了方向?”
趙瑛垂首向二人行了個禮,起身回答:“一點小事就求神靈相幫,神靈怎麼看得上這種無用的人?”
“有意思的說法。”風邢悄悄以手指指身旁的人,然後又搖搖手。“可否告訴我小姐的芳名?”他這是在暗示她,不要讓旁邊的人知道他們倆認識。
趙瑛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接茬問:“你是誰,王都來的大神官?”
“自然不是。罕答大人今夜不住在此處。我的名字是風邢。”
趙瑛不禁想笑。演得真好,真的像初次見面的兩個人一樣。“原來是風邢大人。”她行了個禮才說:“我叫趙瑛。”
風邢點點頭,突然蹲了下來。旁邊的巫師問他:“你幹什麼?”
風邢手長腳長的,輕而易舉就采了一支蓮花和一些蓮葉,站起來滿不在乎地說:“我聽一個相熟的舊識說過,人人都想得到神助,可神明也有無法注視到的角落,所以她從不求神,隻相信自己。”
他說的這個相熟的舊識趙瑛剛巧也認識,就是她的母親。
這句話,她磨耳朵一般聽了十五年。
“大人的這位舊識深得我心,我也向來覺得,求人不如求己。”趙瑛說。
在這個即将入夜的傍晚,風邢的眼睛像寶石一樣明亮。他不顧身邊那卷發巫師古怪的眼神,把摘下來的花遞給趙瑛,動作優雅,眼神慈愛。“收下吧。神明會願意為你助力的。”
旁邊的巫師皺着眉,看着很不滿的模樣。風邢拍拍他的肩膀,“鄒琏,放輕松點。這些年輕的女孩兒不是你這種糟老頭子能理解的。走吧。”
鄒琏還想說幾句,但是被風邢圈着肩膀推走了。他們帶來的六七個仆人像老實的工蟻一般,排隊跟在他們身後離開。
趙瑛沒有多逗留,連忙捧着碗蓮跑回入住的院子。
剛剛是因為遇到風邢才放她一馬,萬一路上再遇到一個不長眼的,過來替神廟伸張正義,她一個外來人私自摘花,往嚴重點說,就跟奴隸偷吃主人的瓜果一樣,死罪能逃,活罪别想免。
好在這一路相安無事,直到走回院子,都沒有再遇到其他人。
走進院子時,碰上一大波女孩聚在院子裡聊天。趙瑛走近了,聽見其中一個在問話,聽着語氣甚是倨傲,仿佛勝券在握的樣子:“如果選中了神女會怎麼樣?”問話的人趙瑛認識,叫蘭琴。
有個不認識的女孩答話道:“神女向來受人尊敬,如果入選東都的第一神殿成為神女,就能以此提高身份,嫁到貴族家。”
另一個問:“那你們聽說過答氏嗎?”
剛剛回答的女孩又搶答:“答氏是原先葛國的貴族,富可敵國,還擁有至高無上的神力。”
蘭琴顯然是這個小團體的中心,臉上挂着淡然的笑說:“我聽說答氏的族長歸順商國之後,仍然貴為神廟的大神官。”
“沒錯,貴不可言,隻可遠觀,高不可攀。”
“那你們聽說了嗎,這次初選的主選官就是答氏的族長,罕答大人。”
趙瑛插話道:“罕答是誰?好奇怪的名字。”
搶答的女孩轉頭,上下看了趙瑛一番,“罕答大人你都不知道?他是答氏的族長,把代表自身的罕字放在代表家族的答字面前,以顯示他的尊榮。”
“能被這樣稱呼的人,隻有一族的族長,或者族長的正妻所生的兒女。”
“就像蘭琴姐姐一樣,她是族長夫人生的女兒,才能把代表氏族的琴字放在名字後頭。”
趙瑛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受教了。”
趙羯沒有正妻,他本身又是泥腿子出身,沒有氏,隻以封邑名“趙”字為姓,她家沒有這一套規矩,所以這個說法對她還挺新鮮。
圍着蘭琴聊天的女孩們像是遇到了什麼樂子,其中一個嗤笑出聲:“她怎麼這麼蠢?連這些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