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情況變幻莫測,我若非機緣巧合來到這裡,也絕不敢随意踏足,你就這樣輕率地出海,豈非不顧惜自己的性命?”
楚留香終于還是沒壓得住,開口便是說教。
代真原本等着他的道歉,孰料他會這樣說,立刻冷了臉,冷笑一聲,“你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麼?你不敢去的地方,别人也就不該去。”
楚留香閉了閉眼,“那你告訴我,你的倚仗是什麼?”
他的語聲,失去了一貫的從容潇灑,其中夾雜着不知是嫉妒還是失望的東西,“遠離陸地,平常約束人們的規則在這裡失去效力,極端缺水的環境,萬一遇到什麼意外,你在這裡活下去的依仗是什麼?無争山莊這華麗的海船麼?”
代真怒到極緻,反而笑了出來,“楚留香,你是不是有病?我要怎麼活着關你屁事,至少我一定活得比你久!畢竟,你在水裡泡着的時候,我可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覺!”
楚留香嘴巴張了又合,這點确實無法反駁,“可……我……我死了沒關系,要是你遇到危險了……”
代真的火氣又倏忽消失了,畢竟,當你知道一個人是為了你好的時候,即便對方的介入并沒有那麼合理,你也很難對他生出惡感。
人是依靠這些東西活着的。
代真心軟了,立刻原諒了他,隻不過态度一時轉變不過來,語氣仍是硬邦邦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讨厭别人以‘為我好’的理由幹涉我。”
她已有了消氣的苗頭,楚留香不想繼續惹怒她,隻得略過這個問題。轉而将自己等人流落到此的緣由講了一遍。
在聽到武維揚殺了雲從龍擔任鳳尾幫與神龍幫兩幫的幫主時,代真心中閃過一絲奇特的感受,喃喃道,“這麼巧,那時候我正在長江上。”
楚留香歎了口氣,盯着她道,“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你來此吧。大海遠航本就很危險,若是再卷入蝙蝠島的陰謀,那……”
“哎呀!”代真不耐煩地擺擺手,“你講故事就講故事,别夾帶私貨,怎麼又要教訓我!”
楚留香憋屈地住了嘴,頓了頓,繼續講述後面的事情。
張三不可置信地望着胡鐵花,仿佛在問裡面那個小媳婦似的男人真是楚留香?後者顯然看懂了他的眼神,堅定地點點頭,接着又貼在了牆上。
不得不說,楚留香的經曆比代真看得那些套路化的話本子裡的故事精彩多了。
兩者的區别就好比一個是暢銷的開山祖師級别的作者精心設計的故事,另一個是無恥的跟風者。跟風也就罷了,還要夾帶私貨,在故事中寄托一些作者本人求而不得的特質,比如窮秀才成了狀元郎。
代真感慨着,“照你這麼說,到了蝙蝠島上,恐怕還有針對你的陰謀詭計,那豈不是說,你身邊是最危險的地方?”
楚留香也反應過來。
代真悄悄地遠離他,這人的體質很奇特啊,他自己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能逢兇化吉,身邊人卻沒那麼好運。
楚留香幽幽道,“那你也不必這麼快就跟我劃清界限吧?”
代真不好意思地露出一個傻笑,連忙轉移話題道,“對了,胡鐵花呢,不是說他跟你一起被救上來的嗎?我剛剛都聞到他身上的臭味了。”
說着,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快的腳步聲,她還未反應過來,楚留香已經清風似的掠到門前,恰好看到一片熟悉的衣角消失在分給他們的那件艙房門後。
他向走過來的代真道,“那就是了。”
代真憤憤地捶了下門闆,“竟然偷聽我們說話,幾月不見,他不僅身上變得更臭了,還染了這麼個壞毛病!”
楚留香讪讪地揉了揉鼻子,沒敢搭腔。
畢竟行走江湖的,誰沒幹過偷聽的事。
代真既然與楚留香和好了,自然沒有錯過接下來的宴會,除了胡鐵花與張三,同楚留香一起被救上船的還有兩男一女,化名為公孫劫餘的名捕英萬裡,白獵,金靈芝。
即便有熟人在,代真也覺得這桌宴席吃得難受得很,彼此介紹來介紹去,久仰來久仰去,淨是些客套話。
不過無聊的日子過久了,這樣無聊的宴會也比她一個人呆着有意思些。
隻不過沒想到她也能撈到一個“久仰大名”。
代真好奇地詢問說話的公孫劫餘,“您是客套話呢,還是真聽過我的名頭?”
公孫劫餘個人自然很仰慕她的醫術,天底下總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仇視一位名醫,但作為捕頭,也不好說他初次聽聞代真的名頭,是有人告她欺詐……
他哈哈笑着,将話頭含混過去,“江姑娘能醫好原公子的眼睛,名聲必然更上一層樓。”
代真贊同地點頭,話頭一轉,問到,“那你覺得,我給人治病,收多少診費合适?”
公孫劫餘不敢說了,匆匆灌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