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還是陽光明媚，過了午後，天突然陰了下來，不知何處下起了雨，夾雜着水汽的涼風胡亂吹來。

因這一變故，香客們都步伐匆匆地往山下走，道旁售賣香燭元寶的小販們也趕緊架着家夥什兒夾雜在下山的人潮中。

代真與楚留香倒是不急，兩人被擠得貼在山壁上，一會兒才能走幾步。

代真慶幸不已，“幸好昨日回去偷懶沒有晾藥材，不然被雨水一澆，就全廢了。”

楚留香笑道，“這雨還不一定能下得來呢。”

代真一手松松地攀着山壁，一邊一步一停地走着，語氣認真地說道，“這邊的天氣就是這樣，雨多得很，隻要有機會就嘩嘩地下，還沒有過有了先兆雨卻不下的先例呢。”

過了會兒，代真又埋怨道，“早知道就聽無花的，留今天一晚上。”

這句話不像是她會說出來的，楚留香緊跟在她身後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她攀着山壁的那隻手有些慌亂，腳下本該規律的步伐變得一步一探，像是懷疑下一腳會不會踩空。

楚留香瞳孔驟縮，心跟着一緊，他怎麼忘了，代真目不能視。

因見她平時與毫無滞礙地行動，便以為她真的與常人一般。

不知哪裡飄來一處陰雲，天色灰暗下來，突兀閃過一道電光，接着是轟鳴的雷聲，周圍的人聲愈發嘈雜，代真好似完全失去了對環境的感知，被動地随着人群向前走。

楚留香擠過身旁的行人，越前一步，與代真并肩，他的手遲疑一下，握住了代真身側搖擺的手腕。

兩人都驚了一瞬，楚留香的掌心被一個小小的鈴铛咯住，卻也不敢移開，那隻手掌好像被封印了一般緊緊地箍在代真的手腕上。

他微微用力，代真便随着他的力道行動起來。

一股奇異的花香壓制了水汽與泥土的腥氣，包圍了代真的感官，她第一次像個真正的盲人那樣，置身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失去自身可以依仗的東西，而由别人指揮引導她行動。

大雨終于還是落了下來，不過瞬間，頭發外衣便濕了一層，即便裡層還未濕透，肌膚卻已感受到水汽的迫近。

此處已靠近山腳，上山的台階被兩旁石壁夾在當中，山腳的口子便狀如麻袋口子，人群從此處四散開來。

楚留香大腦一片空白，牽着代真的手腕同路人一般奔跑起來，沒跑出幾步，他就注意到了路旁的茶攤，茅草篷，四面見風，可惜此時已擠滿了避雨的人們。

他往前望了望，隔着雨幕，依稀能見前方還有房屋。

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是一間酒館，還兼客棧的生意，地方大多了，裡頭有人，但不多。

尋常人家除了待客過節，哪敢進這種地方。

楚留香牽着代真沖了進去，兩人在檐下甩了甩身上的雨水。

小二過來招待，扯下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離二人最近的一張空桌，滿臉帶笑，“二位客官，要來點酒水暖暖身子麼？”

楚留香扶着代真坐下，瞧了眼牆上挂着的價目牌，“來一壇花雕，要溫了送上來，醬牛肉、熏魚、臘肉、炒雞各上一碟。”

“好嘞。”小二報着菜名往後廚去了。

楚留香才在代真側旁坐了，目光落在她正在滴水的發梢上，低聲說了句，“得罪了。”

便牽起她的手腕，五指相扣，溫和的内力沿着經脈傳輸過去。

代真隻覺被他扣住的那隻手發燙發熱，随後沿着胳膊渾身都暖融融的。

兩人身上冒起水汽，不一會就覺身上輕松了不少。

楚留香不敢看代真，分明牽手時十分果決，到了要松開時，他心中冒出萬千思緒，她的身體完全無礙麼？會不會還有些冷，這樣的天氣不可大意……

代真也不好說放手，她現在所思所想，全是楚留香牽過手腕後留下鈴铛印在那裡的一個小坑，小指能完全陷進去……

二人心思各異，好在小二托着一個方形木制托盤，将他們點的菜托了出來，這下兩人沒有繼續牽手的理由了。

楚留香輕輕地松手，抽出手掌，而後換了位置，與代真隔一個桌角坐了，雖說還是很親近，與方才比卻遠了許多。

楚留香心中不能說不遺憾，他悄悄地将目光放在代真臉上，欲透過平靜的五官看清她的心事。

小二為二人放置好酒杯碗筷，着意提醒了一句，“今兒天氣不好，冷酒傷身，二位客官還是趁酒熱盡快飲完。”

楚留香回過神，胡亂答應了一句，就對代真道，“方才在山上你還嫌棄素齋吃不飽，現在這幾道都是葷菜，總該合你的口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