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學校的湖邊，許望舒的心跳就越強烈。

他無法描述自己此時的心情，自然也無法解釋。

再一次地，他站在了學校的湖邊。

這片湖不小，在月色以及星空的映照下像一層閃亮的深藍色的冰層。

今夜無雲，明天又是一個大晴天。

湖邊一個人都沒有，許望舒一連檢查了三遍。

他突然發出一聲自嘲般的笑，心中想着自己有一天竟也做了刻舟求劍的蠢事。

在他過去的十幾年中，幾乎沒有後悔過什麼。

但并非是因為他想得開，相信什麼“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而是他壓根什麼都不想。

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台精密的儀器，每一刻都是被提前計算調試好的，甚至覺醒的情感都很稀少，可以說是一直機械地生活着。

如果一台運行的精密的鐘表也算“活着”的話。

後悔是什麼感覺？他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

這是衆多人類無用情感中的一項，除了内耗别無它用。

可是此時，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幾個陌生的詞。

“要是”和“如果當時”。

這幾個虛無缥缈的詞像是一把鑰匙，輕輕一扭，便放出了一直被鎖在門裡的怪物。

名叫“後悔”的怪物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不安地試探着外面的世界，直到今天早上都沒能罷休。

————

此刻，許望舒站在主席台上，被後方校領導的一聲輕咳喚回了意識。

“咳，望舒，在等什麼？”

他猛地擡眼，才發現底下的新生們都開始嘈雜起來，交頭接耳議論着台上突然停下來的自己。

許望舒像是沒聽見一般，不疾不徐地挨個掃過他們的臉。

而他們其中，沒有一個人是江既明。

這次臨大的開學典禮空前盛大，在社會各平台都有現場直播，而直播鍊接已經傳遍了朋友圈以及官方媒體賬号。

那個人會不會也在屏幕前？

他想到這裡，腦海中突然産生了一個危險的想法。

三秒後，他放下了手中捏着的稿子，将話筒撥到自己嘴邊。

滋——

話筒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嘯叫後，許望舒将眼睛面對攝像機，再一次開了口。

“人類進化至今，幾乎已經跟其他物種劃清了界限，物質文明的極大豐富使人們擺脫了追求單一生存或繁衍的目标，進而思考更為抽象的精神目标。毫無疑問的是，任何事物都具有雙面性，在一部分人享受精神目标所帶來的從未有過的愉悅時，一部分人也因此解鎖了除饑餓、病痛而死以外的，新的‘滅亡方式’——其中一種便是因‘無意義’而死。”

冷不丁聽到這段形而上的莫名其妙的發言，校領導坐在主席台上如芒刺背，其中一個德育副校長聽到有關“死亡”這種極度敏感的詞彙，而且還是直播，直接頭皮發麻，他站起來，指着許望舒的後腦勺說：“你在胡說些什麼？”

可是許望舒卻渾然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繼續說道：“‘意義’對于當代年輕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可以是任何事物，在某些契機下，一句話、一個人都能成為意義。諸位已然步入大學階段，在學業、感情以及日後的事業道路上都會面臨‘意義’的問題，可這條路并非坦途而是處處漩渦，因為脆弱與飄渺會相伴而生。通俗來講，你能因為一句話或一個人活下去，也就意味着你極有可能會因為它的崩塌而陷入危險之中，你當然可以不斷追尋其他意義，但反複幾次之後，‘虛無’的命題也會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