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擠在琴房的門口,時不時透過窗子瞄一眼裡面,然後互相竊竊私語。
江既明第一次見到此場面,心中有些困惑,便走過去問道:“你們在幹嘛?”
一個個子很高的、留着短發并且外号小岚的女生回過頭,眼睛裡的興奮還未散去,她湊到江既明的耳邊,小聲地說:“合唱教室被占了,咱們今天本來要在大琴房練,但是今天一來,發現裡面有人。”
學校的大學生活動中心有若幹琴房,其中大部分是單人聯系的小琴房,裡面要麼放着一架鋼琴,要麼立着大提琴或是架子鼓之類的樂器。
而隻有一間是大琴房,似乎是他們入學前剛清理出來,裡面隻放着一架三角鋼琴,非常空曠,塞下這麼一堆合唱的學生綽綽有餘,并且也滿足鋼琴配合合唱教學。
他點了點頭,然後看着這群湧在門口卻不進去的新生,而管事的學長學姐又還沒來,然後他奇怪道:“那進去跟他們打聲招呼不就行了?這麼多人擠在外面也不是個事。”
無論在哪裡,隻要是人類群居生活,總有那麼幾個喜歡冒頭的“顯眼包”,并且在一開始團體架構還未穩定時便會初步嶄露頭角,江既明就是其中的一員。
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更願意當“出頭鳥”,雖然這有時候并非是件好事,但他更不願意忍受“泯然衆人”所帶來的安全與無趣。
他怎麼想就怎麼做,于是江既明擠開人群,想要推門進去。
可惜這一次,卻并非是衆人不敢進去交涉而在門外躊躇。
江既明在開門的前一瞬間,通過門上的小窗看見了裡面的人影。
幾乎是霎時間,他便明白了真正原因。
琴房裡面隻有一個人,那個人卻沒有彈鋼琴,而是站在窗邊。
他看見那個人側身站着,身量傾長,頭輕輕地歪在一側,正在拉小提琴。
那一瞬間,他心裡一驚,緊接着,就感覺自己被人拽住。
小岚攔住江既明,在他耳邊說:“别别,裡面是許望舒學長!”
江既明的眼睛和耳朵在同一時間出現了同一個人,頓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小岚看見他那副呆滞的模樣,又說道:“江哥你竟然沒聽說過?他在咱們學校很有名的,但是不能打擾他,剛聽一個學長說,那位一被打擾就走了。”
江既明先點了點頭,而後慢半拍似的說道:“唔,我知道。”
同時耳邊鑽進周圍人的一兩句話。
“優雅,真是優雅。”
“許學長有點過于完美了吧,他到底有沒有缺點?”
受歡迎的類型多種多樣,同樣是人群中出挑的類型,江既明雖然性格更加鋒利,可是面部線條更加柔和,給人更爽朗、親和的感覺,像是夏日的汽水,有點尖銳的碳酸恰好增加了少年氣的調皮感,讓他更加人見人愛。
而許望舒的受歡迎類型則不同,他在正式場合下也會笑,隻是笑容的弧度都像是計算好一般,有種隻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感覺。他像是黃昏時平靜的海面禁區,看似溫和沉靜,但實際上散發出深深的疏離感,黑夜将至,誰也不知道那海底的潮水會漲到多高。
所以,剛才他們在門口站了将近十幾分鐘,也沒有一個人敢進去跟許望舒搭話。
而江既明在此刻也停頓住了。
幾乎在認識一個人的最開始,江既明就能準确地判斷出這個人的“成分”,這個人的性格特質、行為舉止中展露的内心活動、面部微表情所表達的真實想法,他都能準确地獲取。
但是唯獨面前的許望舒,連帶着這一次見面已經是第三面了,可是他仍然沒有看透這個人,而許望舒似乎也不曾給過他深入交流的機會。
之前的兩次見面,似乎都搞砸了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印象。
許望舒心裡會怎麼看他?
輕浮的混蛋?還是無理取鬧的瘋子?
他沒有細想過,因為在他的世界中,一切與盧清一家挂上鈎的人,都自動被他歸為了一類,都讓他覺得惡心。
江既明透過小窗注視着裡面的人,在一片嘈雜聲中,他隻聽見了從琴房裡傳出的絲絲縷縷的旋律,是一首西方古典曲子,小提琴輕快的音色在他的演奏中變得有些厚重。
他看見裡面的人上身穿着一件天藍色的襯衫,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窗外的風鑽進襯衫裡,背部的衣服微微鼓了起來,随着平穩的呼吸,一下一下地飄動着。
江既明緩緩地咬緊了牙根,他猛然間發現,自己對許望舒的态度并不是惡心,而是一種隐隐的不爽與不甘。
來自于許望舒的冷漠,來自于他無論如何都不被打亂的平穩的呼吸。
憑什麼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心安理得地無視衆生?
有沒有一個人,可以擾亂他呼吸的節奏?有沒有一個惡魔,可以将那雲端的天使拉下地獄?
這無疑激發了江既明深藏在心裡近乎病态的挑戰欲。
或許本身就沒那麼喜歡,但是對方的不理睬卻成為了催化劑,讓那一點點的端倪膨脹成了一個虛假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