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蒸騰的熱氣和擋風玻璃前的煙霧重合,宋城眨着眼恢複清明,按下車窗喊:“掐了。”
沈甯斜着落過來一眼,宋城看不清神色,見他順手将煙蒂一旁的垃圾桶摁滅,拍去身上殘留的煙味,走到副駕外。
“醒了。”
宋城推開門,沈甯往後挪了一步,給他騰出地方落腳。
“幾點了?”
“快零點,”沈甯看了眼一旁停着的車子,“這車挺騷包。”
“樓上特地改的,說什麼紫氣東來,”宋城捏拳,手指關節咔咔作響,“今晚要是還鬧騰我就……”
“暴力方式不可取,”沈甯揉他腦袋,順毛道,“會影響你工作。”
宋城斟酌了下,咬牙:“頂多再忍一晚。”
沈甯勾起唇角:“沒準天降祥瑞,忽然提升了那人的素質。”
“……”
“快上去吧。”
“嗯,”宋城走了兩步,回過頭,“沈哥。”
“怎麼?”沈甯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神情平靜又柔和。
宋城的目光在他身後的小巷停留,深夜的行人像是提線木偶,拖着疲憊的步伐機械挪動,也不知道各自往何處去。
沈甯安靜等着,宋城收回目光,盯着他問:“以後還走嗎?”
問完又覺得矯情,不等回複就捂住耳朵匆匆上樓。
夏夜的陽台欄杆依稀還能感受到白日的熱度,宋城手肘撐在上面,眸中是載他回來的車子,車子主人倚在車頭,垂着腦袋不知道在做什麼打算。
一股無名的火湧上來,他抓過手機打算罵人,一條消息倏地跳出來。
沈甯:【不會了,我保證。】
繃緊的神經松開,宋城發了條語音:“回去睡覺。”
為了配合文明古街建設,酒隐的關門時間已經從淩晨兩點改成零點,十一點半就開始清場。
這會兒,街上連個人影都沒有,剩了幾盞路燈,頗為凄涼。
“夜間娛樂都沒了,要這麼下去,我不如改成白天營業。”薛琦召看着陷在暗處的人,手中晃着酒杯,“怎麼又過來了?和人不愉快了?”
“給我來一杯,”沈甯摸着喉嚨,“你這地方是挺熱。”
“渴了就喝水,酒越喝越熱,”薛琦召毫不留情戳穿,“再說空調就在你後面吹着,熱個鬼。”
“就喝半杯。”
沈甯舔了下嘴角,他嘴唇偏紅,膚色又白,看着跟吸血鬼似的,薛琦召打了個寒顫:“你省省吧,當初酗酒到在我酒吧吐血,害得我一整個月生意都不好,現在這可有你的一份。”
“就你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開店模式,”沈甯挪開虎視眈眈的眼神,哂笑,“生意不好不是應該的?”
“就是,”小五端着夜宵上來,“老闆,您知足吧,後來還不是靠沈老闆,您罵走一個他接一個,咱們這醉一個,他那接一個,不然客人才懶得來我們這,人心情好了,還來彈唱,多少人是沖着沈老闆來的。”
“小混蛋,白養你了是吧?”薛琦召敲他腦袋,“一口一個沈老闆,你去時宿算了,要不是這沈扒皮,你獎金還能翻一倍,這家夥收費多高你不清楚?”
“那要沒有沈老闆,别說獎金,我連工資都不一定有。”小五嘴上跟抹了毒蜂蜜似的。
薛琦召捏着他後脖子,拎小雞仔似的拖到沈甯面前:“給你了,我不要了。”
沈甯瞥一眼:“我不要這個。”
“那你要哪個?要姓宋的?”
小五眼中驚疑不定,壓抑着興奮勁,快速轉身下樓。
沈甯不看他都知道這點破事又成了他們小群的談資,老闆不易啊,還得做員工日常娛樂的玩物。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的?”薛琦召故意砸吧着酒味,操着微醺的嗓子打探山中大王的隐私。
沈甯摘下眼鏡,指腹隔着紙巾在鏡片上打着圈。
什麼時候?
是和邵虞明确說了不喜歡,卻反被她提點,開始認真審視和宋城的關系之後?
還是看見宋城因為他和邵虞而搬走,覺得哪哪都不得勁的那陣?
還是撞見車禍現場,發燒一整夜,醒來見到宋城就在床邊趴着的早晨?
當初他爸走得太突然,他對于車禍這件事的應激反應直到那天才爆發出來,時至今日,也隻有宋城知道。
他倆早綁成了一體。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小孩挺不樂意與自己扯上關系的,他家父母不怎麼管他,小宋城人前乖巧,事事不用人操心,又倔強,磕着了餓着了,都自己受着。
沈甯那會皮,看他裝個小大人樣,小米粒似的,白糯糯一小隻,被自己逗得不行就跟爆米花似的炸開,就覺得好玩。
連他媽鄭女士都說炸開了才有人氣兒,所以每回自己招惹人家,她也不攔着,馬後炮點他幾句,再把人好好哄了,揉吧揉吧就成了個貼心的糯米團子。
沈甯在醒悟自己對宋城有不一樣的心思後,掙紮了好一陣。
那會他要幫去世的室友還債、照顧家裡人,任務艱巨。
而宋城在申請保研,敞開了說難保不會有風言風語,這對他有害無利。
總之就是兩個毛頭小子,要什麼沒什麼,八字沒劃上一撇,就會被現實打得鼻青臉腫。
老沈走後,沈甯習慣算好每條路的後續走向才會跨出一步,這件事情上,沈半仙決定先退一步。
退了半步在瞭望台觀察,觀察四年時間,宋城是不是會結婚走所謂正常人的日子。
陳歡顔那一回,也算是給瞭望台的工作收個尾,他家宋兒确實對女生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