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喜歡自稱魔王的讀者還有好幾個類似的長篇大論的深入分析言論,每一個都讓某位夏教授想到了那個自己溜去隔壁院聽哲學課的下午。
那個下午他睡得很香。
“這真的是卡羅爾那家夥能寫出來的書?”
夏章霧吐槽道:“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笛卡爾著作呢……呃,我現在已經有點想吐了,我就不是學哲學的料子。”
“救世主最好不要去學哲學。”
作者一本正經地在旁邊說:“學多了的人就很難去拯救世界了。孩子,信神學吧!想不通的事情就往我身上推!”
“都說了你别天天把自己當上帝然後往自己的臉上面貼金啊!”
「再不吃掉月亮就無敵了:
好诶,比賬務快了,巨大進步。全評論區的讀者們,聯合起來!」
“噗,走吧!”
夏章霧為快活的讀者笑了聲,伸了個懶腰,把筆記本揣到懷裡,用輕松的語氣說,然後很是輕松地往前方一躍,跨過了這條并不算多寬的河流。
就和之前一樣,風景驟然出現了變化。空氣中甜美的糖果氣味瞬間變得無比濃郁起來,夏章霧站穩身子,稍微适應了幾秒這令人頭暈目眩的改變。
四周全是巨大棒棒糖林立的森林。各種看上去就相當甜美的小東西在裡面飛來飛去,夏章霧若有所思地看着這些小昆蟲。
“我還以為這裡面會有大象呢。”
他說:“畢竟這裡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受那些采蜜大象歡迎的樣子。”
“但是——唉。”
一個沮喪的輕柔震顫在它的耳邊響起,它給人的感覺是那麼飄忽不定和捉摸不透,簡直就像是作者在他的耳邊輕聲細語:“大象沒有辦法鑽到這些林子裡來,唉。它們太大了。而且它們也沒有辦法跨過河流,唉。”
夏章霧下意識地朝四周看去。
周圍什麼人都沒有,有點像是恐怖片。但他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在這個世界表現出大驚小怪的樣子,于是便似乎很淡定地詢問道:“為什麼大象沒有辦法跨越河流?”
“因為雖然‘象’是國際象棋的一份子,但大象并不是國際象棋的一份子呀,唉。”
那個震顫聲在他的耳邊用非常喪氣的口吻說道:“在正在進行的棋局裡,隻有棋子才是可以在棋盤上面移動的,唉。”
夏章霧沉默了片刻。
他突然間不太想和這些家夥聊文字遊戲了,于是深吸一口氣,十分認真地開口:
“你說得對,但是知名十二世紀古董劉易斯象棋子出土于十九世紀的四月,它們的絕大部分都是用海象牙組成的。所以我覺得國際象棋存在着與大象不可分割的聯系,在這個與劉易斯關系緊密相連的地方尤其如此。”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兒。
“我沒太聽懂。”它說,“我隻知道确實有一隻海象,唉。”
“太好了。”夏章霧十分真誠地說,“這就是我聽你們的鬼話時内心的感受。”
那個聲音再次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幽幽地吐出了一口長長的氣。夏章霧留神地分辨了一下氣流的方向,猛地轉過頭去。
然後他看到了一隻正飛在空中的蒼蠅。
人類的視線和昆蟲的複眼對上。
“你先離我遠點。”夏教授說後退一步,“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條件反射。”
“很抱歉,唉。”蒼蠅也飛得更高了,“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對蒼蠅抱有偏見。但這也不是我想要的,唉。”
但就算如此,它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一直跟着夏章霧。而夏章霧很快就明白了這隻蒼蠅之所以是蒼蠅的原因(這句話很拗口,但放在這個世界很合适)。
——因為它太吵了。
“你已經和我說整整一小時了。”
終于,夏章霧忍無可忍地開口:“這還算能接受的,但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内容,比如說這個森林怎麼走出去?聞得太久了,這裡的糖漿味都有點讓人想吐。”
事實證明,在蛋糕店裡面待上一定的時間會讓你有吃甜點的胃口,但太久的時間有極大的可能會導緻厭食。
“出口其實就在前面,唉。”蒼蠅嗡嗡地、搖搖晃晃地、自言自語地朝前面飛去,“那裡有一個标志性的地标,唉。那裡本來是一個人。”
被它稱作“本來是一個人”的東西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口井——這是從用途角度來說的,從生物學的角度很難辨别它的身份。
因為無數的蚊子和蝴蝶正在圍繞着它們成小群的飛行,用長長的細管去吮吸它身上溢出的汁液。黃油面包蝶舒服地蹭蹭自己的爪子,然後被這個生物直接一把抓住,塞到了嘴裡。
嘎吱嘎吱的聲音,像在吃甜點。
不對,黃油方糖和面包本來就是甜點。
夏章霧看着這一幕。
他問:“所以這個是什麼?”
“這是慕斯蚊(moussqite)。”
蒼蠅嗡嗡地說,但介紹的卻是和黃油面包蝶一起的蚊子:“它們的身體是鮮奶慕斯,翅膀是薄脆糖漿,唉。它們最喜歡的其實是樹莓汁,其餘的樹莓飲料也可以,它們在飽餐一頓後總是會變成紅白相間的顔色,唉。”
“如果沒有樹莓汁或者樹莓飲料呢?”
夏章霧說:“在這裡應該不會餓死吧?”
“它們隻會餓到沒有辦法飛。它們也沒有辦法說任何話,直到身軀在泥土裡腐爛,唉。誰都不知道它們在想什麼。”蒼蠅說。
夏章霧想了想這種生物恰好生活在有樹莓汁和樹莓飲料地方的概率。
“我猜這種事發生的概率不小。”他說。
“總是在發生,唉。但在這裡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蒼蠅說,“它把這裡的生物喂得很飽,這裡的生物也喂得他很飽。但那是未來到來之前的事情了。”
“未來到來之前?”
“它總會有一天厭倦這種甜味,去尋找更甜更美味的食物。唉,那時候黃油面包蝶與慕斯蚊會和它一起遷徙走。不過它們都不是棋子,所以它們永遠無法遷徙走。”
蒼蠅前言不搭後語地歎着氣:“唉,你是知道的,這裡從來不會有死亡。”
夏章霧沒有再說話。
他走過這場甜美的宴席,然後在昆蟲的嗡鳴聲中停在河流前,這才突然開口:
“在這種沒有死亡的世界,能讓你們追求自己想要之事的世界中,你們真的感覺到了所謂的幸福嗎?”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但是幸福裡面沒有我,也沒有後續,唉。”
蒼蠅輕輕地說:“隻有為什麼。”
夏章霧往前一步,跨過河流。
——蒼蠅的聲音徹底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