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克街222号是一棟非常特殊的建築。
它以一種相當獨特的形式存在于世界上:不僅僅是指它與221号互相打通的走廊,也不是指它裡面時不時會傳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毛骨悚然的聲音。
而是單純的醜陋。
它大概建造于中世紀,但沒有任何古典主義的美感,漫長的曆史帶來的唯一作用就是讓它成為了危房。如果說世界上存在着什麼讓所有人都不滿意的作品,那肯定就是它。
文藝複興風格的建築師會扔掉自己的尺子;巴洛克學派的建築師看到它的第一時間就會暈過去;所有現代派建築家則會用高燒、嘔吐作為回應。每個見到過它的都表示自己無法想象這個玩意的用途,并認為每個住在裡面的人都會厄運纏身。
事實也确實如此。
這裡一開始根本沒有居住者,後來所有勉為其難地搬到這裡的倒黴鬼也都破了産,就像是存在着什麼古老的詛咒。
除魔師與驅靈師成打成打地來到這裡,又成打成打地敗退——沒人拿它有辦法。政府官員對它的态度則是視而不見,生怕有什麼詭異的東西會沾上他們。
而亞瑟·柯南·道爾爵士,大概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這棟建築感興趣的人類了。
他專門對此在貝克街展開了調查研究。唯一發現就是這裡的居民都相信世界上存在時空隧道:因為隻有時空隧道才能解釋那棟房子為什麼沒臉沒皮地出現在了貝克街上。
還有件事值得一提:那就是在調查期間,道爾爵士在貝克街上平地摔了二十二回,并在途中遺失了五十鎊左右的巨款。于是在兩周後,他遺憾地擱置了這份研究,重新去研究自己的科廷利小精靈了。
而目前,這棟傳奇建築的現任主人、有史以來持有它時間最長的人類、貝克街大名鼎鼎的“鎮壓兇宅的神秘東方力量”、偉大的救世主兼先知兼教授的夏章霧先生——
此刻正滿臉尴尬地盯着自己房子的天花闆。
天花闆上很離奇地蔓延着一大片肥沃的爬山虎,還開着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小花。
“我說過了。”他說,“我其實更建議你們住旅館。是你們非要過來看看我家是什麼樣的。”
在他身後,所有人都以一種十分奇妙的沉默态度注視着這棟房子的内部——事實上,在他們在進入這個房子之前就是這個态度了。
尤其是當他們意識到這個房子就是他們的目的地時,空氣中的沉默簡直震耳欲聾。
“我想大家隻是沒有想到……”
坂口安吾盯着面前昏暗的場景,語氣中充斥着濃郁的敬佩與敬畏:“呃,世界上竟然還存在着那麼有創意的房子。”
說完這句話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能說出“創意”這個詞,已經耗費了他大半輩子的情商。
如果說這座房子的外部是純粹的醜陋,那它的内部就是場純粹的混亂,讓人想到啟示錄、世界末日、角落裡的一堆蟑螂卵鞘、四個月前你放進一塊披薩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的冰箱……
夏章霧歎了口氣,轉身打開了燈開關。
燈光亮了起來。
幾隻蝙蝠從牆洞裡面探出了腦袋,發現還是那個熟悉的人類後又淡定地往裡面縮了縮。正在開派對的老鼠們有些尴尬地開始排隊從牆角開溜,并且還拖走了一塊有着可疑黴斑的奶酪。
餅幹碎片跟着它們一起跑遠了。
餅幹碎片,跑遠。
“所以那塊餅幹碎片為什麼會動?”
太宰治喉嚨蠕動了一下,有些艱難地問。
“因為蟲子……?”
夏章霧尴尬地笑了一聲,以某種仿佛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語氣說:“被放置太久的餅幹總會長點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那肯定不是蛆,因為它們不吃餅幹。”
躲在牆角的蜥蜴蹿出,把餅幹碎片連着裡面的蟲子一起吃掉,然後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看起來,好生機勃勃。”
織田作之助大緻判斷了一下接下來自己要見到的生物種類,發表了十分真誠的贊歎。
不知道住在哪裡的貓頭鷹對這個評論贊同地“咕咕”起來。
夏章霧猛烈地咳嗽了一聲。
“誰叫它的價格隻有一英鎊!”
他嘗試據理力争:“一英鎊!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這可是倫敦貝克街的房子!你們用一百日元可以在京東買到房子嗎?”
窮得理直氣壯的夏先生走過嘎吱作響的地闆和内容不詳的文稿,繞開了所有的蜘蛛網,順便拿起路邊放的噴壺,給牆縫裡的苔藓澆了水,随後踩着搖搖欲墜的樓梯,爬上還沒有打開燈的二樓。
然後他才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
“你們怎麼不上來?”
夏章霧站在二樓的欄杆邊上,有些困惑地低頭問道。
四個人都站在樓梯下,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三個未成年人聞言都是一陣猛烈的搖頭。尤其是織田作之助,他看這個樓梯時露出的嚴峻表情簡直就像是在面對方圓三百米的連鎖地雷陣。
費奧多爾按了按帽子。
“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他說,“放心,不會迷路的。”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留下了暫時還沒有想出借口的未成年。
夏章霧也沒有攔着對方的意思——雖然一樓有幾塊踩上去會摔到地下室的地闆,但他感覺某位俄羅斯人應該還不會這麼倒黴。
目前他比較關心的還是這三個未成年人。
以及自己的樓梯。
“怎麼連織田你都是這個表情……難道樓梯再走幾個人就要塌了?”
他立刻警惕起來:“這東西的維修費可是很貴的!”
“嗯?”織田作之助看上去有些迷惑,“沒有。”
但還沒有等到夏章霧緩過一口氣,他就繼續開口:“是整個二樓都會垮掉。”
夏章霧捂住了胸口。
“幸好我有備用計劃。”他說,轉身進走廊撿了個什麼東西,直接往下面抛去——末端直到落到一樓的地面上,大家才發現這是根繩梯。
“幫忙把安吾和太宰綁好。”
他說,顯然沒有指望太宰治和坂口安吾會爬這種東西:“織田作你先上來,我們一起把他們兩個給拽過來。”
有時鐘塔侍從的人過來拜訪時也不太樂意走樓梯,這時夏章霧就會向他們推薦這個方法:導緻的後果就是基本沒人會來這個房子第二次。
不得不說,這也很正常。
織田作之助可能是在場唯一覺得沒什麼問題的人。
他十分熟練地抓住了見勢不妙想要跑走的太宰治,又很快抓住了汗流浃背的坂口安吾,把人打包起來後,順着繩梯爬上去,成功地和夏章霧一起把人拉了上來。
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相當娴熟的綁架團夥,配上房子年久失修的背景就更像了,甚至還能增加一點靈異要素。
然而夏章霧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自覺。
“你們先去走廊盡頭,客房就在那兒。我在這裡等我們的大偵探。放心,走廊還是很穩定的,頂多隻會摔個半身不遂。”
他很随意地擺擺手,幫忙把兩個未成年身上的繩子給解開:“也就太宰要小心點。其餘的人我帶去鐘塔侍從轉一圈,隻要不是當場死亡馬上都能活蹦亂跳。”
太宰治:“!”
他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然後就被織田作之助重新捆了起來。
“我會照顧好太宰的。”
前任殺手先生很有責任心地回答,把地上撲騰的栗子河豚拖走了。
夏章霧看着他們的背影,滿意地點點頭,感覺自己的這筆錢花得很值。
“是費奧多爾的錢。”
畫外音很嚴謹地說:“不是你的錢。”
“這種事沒必要分得那麼清。”
夏章霧說。他靠在欄杆上,摩挲着下巴:“而且你有沒有意識到,我其實沒有必要在這裡提醒費、呃,費奧多爾别走樓梯。”
他扳着手指頭計算起來:
“你想象,如果他走樓梯導緻二樓塌陷,那麼我不僅僅能欣賞他被埋在建築物裡的樣子,還能問他要一大筆維修補償金。嗯,怎麼也得有五萬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