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飲檀盯着站在人群中的段竟,那清瘦卻不瘦弱的煙青色身影在她模糊的視線中,最終被壓縮成薄薄一片。
段竟不知和那些人說了什麼,許劍走了出來,和他一同走了出去。
顧飲檀眨了眨眼睛,今日出門段竟好像沒帶仆從,也就是說她現在是孤身一人。
顧飲檀試探着,環視一圈,卻看見李襄還在盯着她。
李襄很懷疑,她總覺得段竟帶來的這個女子很熟悉,雖然看不清長相,但僅僅憑借那身形,如此窈窕清雅的背影,除了顧家祖宗不會有第二個人。
她眯起眼睛,越想越不對勁,剛巧遇到了宋家小姐,她瞬間來了主意。
宋綠兒也不是省油的燈,她不喜歡顧飲檀,也不相信李襄是什麼好人。
宋綠兒湊上去,狐疑道:“嗯……确實有些相像。”
當年顧飲檀作威作福的時候,沒少和京城的貴女們鬧矛盾,她不和貴女們抱團,還渾身是刺,從不招人喜歡。
*
皇帝走了出來,那孱弱的身形令顧飲檀頗為詫異,她心底是恨這個皇帝的,但這人和她記憶裡的變化了很多。
不再和她記憶裡的一樣,威嚴強勁,而是湧現一股行将就木的氣質。
也是,皇帝今年已經五十六了。
段竟還沒回來,顧飲檀就一個人桌前,聽着皇帝說話。
“哎?這位姑娘怎麼戴着圍帽呢?面聖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你這戴着個不倫不類的帽子,可不行。”
話音落下,顧飲檀輕輕顫了下,她手心瞬間出了汗,看着說話的人。
“哎喲,不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巫族呢,搞得這幅樣子。”說話的人是一位官員的夫人。
顧飲檀緩緩站起來,張了張口,在心底把段竟罵了一萬遍,才掐着嗓音開口:“陛下贖罪,草民面容醜陋,不方便面衆,恐擾了興緻。”
李襄張口就說:“你不取下來,怎麼知道你是真的面容醜陋還是美若天仙?”
皇帝擡手:“……說的是,你盡管取下來,朕什麼東西沒見過?”
衆人被這戴着圍帽的女子弄得起了興緻,紛紛看着顧飲檀。
“你不取下來,可是不想?”宋綠兒突然開口,這女子越不想取下來,她越是懷疑這人就是顧飲檀。
顧飲檀抿唇,其實也沒什麼,她就是顧飲檀又如何,她其實也想看看皇帝的表情。
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病死了吧?
顧飲檀如芒在背,擡着手放在圍帽上,自暴自棄般地就要取下帽子。
一道聲音突兀地傳來:“等等。”
顧飲檀聽見這聲熟悉的嗓音,咚咚跳個不停的心髒猛地漏了一拍,她不着痕迹放下手。
段竟大步走來,對皇帝行了個朝臣禮後走向顧飲檀,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擋了個嚴嚴實實,李襄連一片衣角都看不見。
“陛下請饒恕,内人不方便示人,還請陛下莫要怪罪。”他的聲音很大,幾乎令所有人聽了個清楚。
最先驚歎的是文甯雀:“你說什麼?”
那句“内人”很清晰,就連皇帝也詫異:“你成親了?是這位夫人?”
段竟似乎不打算解釋,隻道:“快了,因為心急,就帶來給陛下過目了。”
皇帝隻是揮了揮手,就讓宴會繼續下去了。
顧飲檀低着眼,想要再喝一杯茶,被段竟抓住了手,他輕聲說:“少喝點茶,天已經晚了。”
“我一會兒要離開,你一個人坐在這,乖。”段竟給她夾了一塊茄鑲金。
顧飲檀還沒從那句“内人”中緩過來,段竟原來是真的想要娶她嗎……
宴會過半,天已經徹底黑了,段竟一去不回,顧飲檀擰了擰裙擺,就被一個人叫住了。
竟然是李正信,她有些詫異,手心被一個小丫鬟塞進來一個玉佩。
她剛一觸碰,瞬間擡起眼睛,那枚殘缺的玉是她和劉家的信物……她跟上去。
“姑娘……我不管你是誰,但既然我答應了就要護你出去,你現在就走吧,段竟現在不會回來的。”李正信站在欄杆處,回頭看着顧飲檀,“我欠劉家一個人情,馬車就在後門,你現在就上車吧。”
月色清晰,顧飲檀看得一清二楚,明亮得連宮牆上的琉璃瓦都透亮,微風輕輕蕩漾,顧飲檀的圍帽被吹開了一點。
柔和的月光透進來,她這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我……”
片刻後,李正信回去了,隻留顧飲檀一個人站在外面。
她剛剛說:“我沒那麼想離開,至少不是現在。”
她癡癡地盯着裡面,段竟的座位還空着,也不知在談些什麼重要的事情。
也許一會兒就要回去了,她還會回到靖國府,過着從前的生活……還有段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