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從林間投入,一縷一縷的光透過顧飲檀的指間,她半眯起眼睛,聽着院子裡的戲曲聲。
“檀姐兒,你這珠钗是……東珠?這是打扮過了?”顧老太太手撐在貴妃椅上,笑着對顧飲檀說。
顧飲檀突然臉一紅,黑發間一顆閃爍着光芒的東珠很是奪目,“母親!您就不要打趣我了!”
顧老太太拿起一塊奶酪酥,塞進顧飲檀嘴裡,顧飲檀隻好趕緊咬過。
“哎呀,這甯康侯的大公子可真是命好啊,被我們家檀姐兒看上了,這後半輩子的加官進爵都不用勞神費心咯!”顧老太太呵呵笑着。
顧飲檀和甯康侯府的大公子賀雲迦,自小一起長大,情投意合,在京城世家裡不是什麼秘密。
顧飲檀平日裡驕矜淘氣慣了,對誰都不給面子,唯有一人,這京中最賦盛名的貴公子賀雲迦,也是顧飲檀自小的玩伴,兩人情投意合,兩家也有意把他們撮合。
隻是……
顧飲檀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喜歡他,那是他的福氣,他修了八輩子的好運才能和我在一塊兒呢!”
玉翠連忙說:“是呀老太太,您不知道,前些日子,賀家公子還送了香料過來呢!”
正說着,老太太瞥見她身後的段竟,又問了句:“這小子,沒惹你生氣吧?”
“沒呢,母親,服侍我的丫鬟婆子太多了,用不上他……”
老太太當即說:“那以後讓他駕車,你上街亂逛的時候也帶着。”
顧飲檀臉一紅,她身邊什麼時候需要一個男人了!
正熱鬧聊得熱鬧,門口的小厮喊了聲:“到了到了!”
顧飲檀雖然嘴上不在意,但是行動上很誠實地看過去,第一眼就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男子。
身長玉立,翩翩如玉,顧飲檀巴巴地看向那張臉,卻是一僵。
“小姑?您怎麼親自來接我了?”
顧飲檀皺眉:“去去去,怎麼是你?雲迦哥哥呢?”
顧流芳受寵若驚地下了車,卻被顧飲檀一把推開。
他無奈地撓撓頭,臉色有些奇怪,看向後面的馬車,聲音也小了:“在後面呢……哎小姑!”
顧飲檀剛邁出一步,就看見那輛馬車上走下來兩個人,她瞬間停住腳。
賀雲迦和一名女子同時下了馬車,他先走下來,身後那女子似乎有些懼高,牽住了他的衣袖。
顧飲檀就這麼定住了眼神,她所有動作都停下來,直到賀雲迦走到她面前,她直接問出來:“她是誰?”
她問的是賀雲迦。
賀雲迦表情不好看:“是我的遠房表妹,你怎麼站在這裡?”
他不喜歡顧飲檀抛頭露面,可她偏偏最喜歡抛頭露面,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他和她的關系。
顧飲檀愣了愣,她今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為了給賀雲迦接風洗塵。
她沒說話了,今天是給顧家兩兄弟下學辦的慶功宴,現在……
“我提前告訴過你,今天我會等着你,你帶她來是什麼意思?”顧飲檀眨了眨眼睛,氤氲了怒氣。
賀雲迦轉過頭說:“小婉一個人不安全,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你要理解一下。”
顧飲檀冷笑一聲,轉身往大門走。
追月很有眼力見地跟上了。
今日慶功宴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要宴請一位大儒,給顧家兩兄弟輔導功課。
“下月就是科舉考試了,你這小子,有沒有好好用功?!”一個膀大腰圓的女子叉腰站在門口,看見顧流章走近,立刻開始念叨。
顧飲檀還沒說話,女子已經看見了她,咧嘴一笑:“檀姐兒,你也在。”
顧飲檀身邊站着的是顧流芳,聲音細嫩叫了聲:“大娘。”
顧飲檀二叔顧茂材早年逝妻,現在的老婆是從前的一個小妾,顧流芳不是她親生的。
“顧流芳也是我顧家人,你就不關心一下?”顧飲檀淡聲問。
顧飲檀看了眼身邊瘦小的顧流芳,倒不是說對這兩個兒子有多偏頗,恰恰相反,顧流芳自小聰慧,顧茂材也格外器重他。
隻是自從顧茂材娶了續弦後,這個續弦娘子對顧流放愈發寵溺,嚴厲管教隻對顧流章。
顧飲檀沒說話,喝了口茶:“既然嫂子舍不得管教顧流芳,那我這個小姑就順便管教一下。”
“這兩個兒子,我可都是當親生的來養啊!老太太您要為我做主啊,流芳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對于這兩個兒子可都是盡心盡力……自古後媽不好當啊……”女子百口莫辯,越說越想哭。
“行了行了,你也少說兩句,沒人說你都……”老太太擺擺手,趕緊說:“顧飲檀啊,你帶雲迦過來我看看。”
顧飲檀沒說話,還是賀雲迦先走上去。
老太太笑得慈祥:“果真郎才女貌!”
顧飲檀卻不太高興,沒有上前。
賀雲迦則認真地回答老太太的問話,沒有看她。
“這孩子,你又怎麼了?是你要讓雲迦來的,真來了你又不高興了……對了雲迦,聽說你帶了個小姑娘來?”
賀雲迦沒打算隐瞞,說:“是的,是學堂先生的侄女。”
老太太點點頭:“那也算是書香門第了,以後尋個好人家,門當戶對最好,到時候讓檀姐兒送點賀禮去。”
賀雲迦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他将怒氣全都撒在顧飲檀身上。
再過幾個月就是一年一次的大考了,顧家兩個後輩都會參加,今日又是宴請老先生的大日子,院子裡布置得喜氣洋洋。
任婉婉一個人站在一處,沒有人搭理她,她看着遠處賀雲迦和顧家人說着話,心裡頭難受得緊。
賀雲迦一表人才,又對她處處關照,她心裡控制不住地愛慕。
“喂,擋我路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年走過來,依靠在躺椅扶手上。
“你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任婉婉上下打量一眼,這個少年看起來出身極好,應該就是顧家的。
“敢這麼看我?膽不小,你……該不會就是賀雲迦帶來的人吧?還真是個姑娘?”少年摸着手裡的一對文玩,笑了笑說,“你和賀雲迦什麼關系啊?知道他有婚約了嗎?”
任婉婉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往後退了退,“我不知道,我隻是跟雲哥哥一起來的。”
“到主人家做客,就是這副态度?”
任婉婉又往後退了退,看見身後一片幽綠的水,她心裡一緊。
*
“雲迦,嘗嘗這個,這可是檀姐兒親自采的桂花做成的。”顧老太太笑呵呵地對賀雲迦招了招手。
賀雲迦剛要上前,卻聽見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顧家一共有四個後花園,其中“羲和園”的水池最深,裡面種滿了荷花睡蓮,深不見底,裡面一個撲騰的身影很是顯眼。
“婉婉!”
賀雲迦突然從她身邊蹿出去,禮儀都沒來得及顧上,脫下外袍就撲下去。
“來人啊,來人啊!賀公子也下水了!”
賀公子可比什麼“任婉婉”重要多了,他這一落水,所有人都看過去。
院中的小厮大多都會水,于是紛紛跳下去救人。
沒一會兒,兩個濕漉漉的人從水裡出來,賀雲迦想要走過去抱着任婉婉,卻被幾個下人擋住。
“你現在過去,是想毀了她?”顧飲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賀雲迦眉心一跳,沉着氣說:“我隻是想要——”
“女子的名節有多重要,這不是你經常挂在嘴邊的?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你坐同一輛馬車,本就是不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