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青梅竹馬啊,也很正常吧。”
“不,你說是北學長織的我都信。”
“……真的假的,北學長會織嗎?”
“阿治你知不知道北信介這幾個字的含金量?”
“……說得也是,畢竟他可是北學長。”
“不對——”宮侑猛地轉過頭,面露狐疑地盯着宮治,“你怎麼知道的?”
“有次休息的時候聽到北學長和大小姐說的啊,你不也在嗎?”宮治面露嫌棄,“就這還要來聽牆角?”
事情進行到這一步時,一切都還很正常、很合理。
風沒頭沒腦地吹個不停,凍得宮治把兔毛耳罩掏出來戴上,阿侑又開始說沒品的冷笑話,那張嘴幾乎就沒停過,大小姐筆直地站着沒動,相比之下總是動來動去的李維斯每次動完都會被某些人挑刺銳評一番。
然後阿侑說得口幹舌燥,終于忍不住拉着他探頭出去看看大小姐和李維斯究竟要說到什麼時候。
也許就是這一刻,夜色四合,風不再刺人,像黑暗中某個陰沉黏濕的東西一樣蟄伏起來,眈眈潛行。也許就是這一刻,有一雙手從高空星幕中撒下了偶然的變數,撕開了虎冢觀音不為人深知的一角,以至于讓宮治在三十多歲後,還會在明知大小姐不回來吃飯的夜晚想起這一天。
宮治也不清楚事情是怎麼突然發展到這一步的,他隻是和阿侑如往常一樣拌着嘴,緊接着一股陰濕的氣息順着尾骨爬了上來貼緊後心,寒意浸入他的身體,他看到李維斯忽然逼近,看到粗針鈎織的茜色滑落肩頭、被驟然收緊又松開,看到大小姐耳後的發絲間冒出一雙陌生的手,然後李維斯低下頭。宮治看不到他的臉了。
這是在幹什麼……腦子無法加載出對這個場景的預設,但他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是大小姐陡然僵硬的背告訴他的嗎?
宮治無法理解,也來不及理解,因為阿侑直接沖出去給了李維斯一腳把兩人間的距離踢開。
他不僅給了李維斯一腳,還要回頭朝自己龇牙咧嘴地大喊:“豬治你還愣着幹嘛!快點過來揍死這個混蛋!”
宮治隻知道阿侑什麼都不知道。
對,宮侑什麼都不知道,他望向自己的眼睛睜得渾圓,瞳仁懸在眼裡劇烈地縮成一點,連攬住大小姐的手都在無意識間用力至指尖發白,扯着嗓子掩飾那份動蕩的慌亂。
這些都是宮治在事後回憶摳出來的細節,實際上他幾乎和阿侑在同一時間沖了出去,在阿侑朝他嚷嚷還不快往死裡揍時,雙胞胎與生俱來的默契發動,他瞄完大小姐的臉,也不知道為什麼,隐約覺得阿侑眼裡的自己就和自己眼裡的阿侑是一樣的。
夜色迷迷蒙蒙的,弄花了宮治的雙眼,在他眼底浮起一群暗黑色的斑點。
宮治沒有眨眼,在揮拳帶起的凜冽風聲裡,他聽見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裡沉甸甸地跳動,一下,又一下,頻率比起跳攔網時還慢,這真是件怪事,他既覺得一切發生在短短幾個吐息之間,又覺得時間在吐息間被拉成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呼出的熱氣攢成一團團白茫茫的霧。
“别打了。”說這話的是大小姐,拉住他的卻是倫太郎。
所有突然出走的感覺随着時隐時現的風聲落回了宮治的身體,他停下動作,有些茫然,手像是被火燎燒、又像是被冰面黏住又撕開,後知後覺地叫嚣着疼痛。
宮治的手怔怔一松,李維斯脫力般向下滑倒,倫太郎也放開了他。
“這裡有監控。”他回頭望去,阿侑沒有再攬着大小姐,她越走越近,沒有看他,但宮治知道她在和自己說話,“所以不要動,擋一下鏡頭。”
回過神來的大小姐取下圍巾,手上的皮膚被風吹出幹燥的浮白,她把圍巾繞在宮治脖子上随便裹了兩圈,拾起末端擦掉了他手上殘留的血迹,血腥味滲進毛線的縫隙裡,露出宮治翻起皮的指關節。
她停住,低頭瞥向被揍得不省人事的惡男一樹,睫下陰影明滅,令宮治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絲毫沒有想去掩蓋什麼。她手握着宮治脖子上垂下來的流蘇抵着他的胸口借力,下一秒提起膝蓋,毫不留情地往惡男一樹的裆下狠狠一踹。
那一瞬間,在場剩下三位清醒且器官完好的男性都不約而同地瑟縮了下身體,感同身受般地露出了微妙又後怕的表情。
“咔嚓。”在衆人詭異的沉默中,一聲突兀的快門聲響起。
大家看向角名,後者舉着手機不太确定地挑了下眉:“嗯……打卡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