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常年不外出的老弱婦孺,最近也從家人們緊皺的眉頭中察覺到了一絲絲不同。
明明不用出任務就能領到足夠的食物,冬天也不必冒着嚴寒大雪出門,為什麼大家反而更緊張了?
族裡氣氛又很壓抑,很多人幹脆非必要不外出,縮在家裡期盼嚴寒早日過去。
這些日子,平沙每天繞着羽衣的大山散步。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不僅找到了邦彥訓練年輕忍者的隐蔽基地,還數次見着他獨自一人前往後山給龍彥的墳前掃灰。
她站在高高的樹幹上,俯視着下方喃喃自語的哥哥。依稀傳來的隻言片語充滿了迷惘和痛苦。
他在自責。
過高的期望,嚴苛的局面,已經快把羽衣的少族長壓垮了。就像這冬天的樹苗,秋季萌發,身姿還不夠挺拔,就要面對嚴冬的考驗。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就能把它壓斷。
平沙将視線收回,投向遠方。
南賀川從西至東,将廣袤豐饒的平原一分為二。靠北邊的是從雷之國南下的宇智波,更加溫暖的南邊是本地豪強千手一族。羽衣獨自占據上遊最高的一座山,想要與世無争,卻不得不警惕來自下遊的威脅。
不知當初接受這片區域的宇智波先人如何思量,但劃分出這三足鼎立态勢的貴族領主肯定沒安好心。
忍者猶如猛獸,一個籠子關一隻,還得偶爾提防它破籠而出擇人而噬。一個籠子關兩隻,必有一強一弱。長此以往,強者以弱者為養分,說不定會反噬其主。
但現在有三隻。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羽衣還未到油盡燈枯之時,拼死一搏,至少能對從一方身上咬下一大塊肉。
兼之占據了有利地勢,易守難攻,方能與另外兩族形成三角對立之勢。
如果一連幾代人都能沉得住氣,将囤糧固守之路持續到底,尚能在百年之内與天下群雄争一高下。
但是黑絕的插手毀了這條路。
看過稻荷大名的好日子,羽衣天豐的心态崩了。
年輕時有多意氣風發,後來就有多不甘心。
憑什麼他哪兒都不如我,還能過得比我強。
嫉妒,懷疑,憤怒,像蟲子不斷啃食着他的内心。
這時,但凡稻荷大名露出一絲破綻,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就算是鸩酒,也心甘情願地一飲而盡。
其父如此,其子如何?
邦彥在巨大的壓力下,終究選擇了對自己更有利的道路。
可以理解,我也一樣。
平沙并指結印,身形漸漸透明,消失在晴空枯樹的背景之中。
“怎麼辦啊,龍彥。我想振興羽衣,但我沒實力。我不想比千手宇智波差。可是妹妹都要嫁給宇智波斑了。在找到比我更好的依靠後,她會不會嫌棄我,會不會再也不幫我?可這也不是我的錯呀。給她訂婚的是父親,不是我。我一直都對她很好,我一直都很照顧她。可是她不需要我了,她有未婚夫,她會去到一個更加強大的忍族。那我怎麼辦?留下我一個人該怎麼辦?”
“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和我一起出生的是宇智波斑?為什麼我什麼都不如他們,還要把妹妹搶走?”
“混蛋!混蛋!”
邦彥趴在地上,捶打着地面。
他有太多不甘,太多委屈。一些牢騷能找個僻靜沒人的地方發洩出口。而另一些更隐蔽陰暗的嫉妒憎恨,隻能深埋心底,不可再傳他人。
“要是沒你該多好,沒有你們……”
一陣寒風經過,将這微不可聞的聲響掩蓋過去。幾片枯葉飄落,引起了樹下人的警惕。
邦彥擡頭望去,隻見日頭高懸,青空坦蕩,沒有一絲陰霾。
寒氣順着後山的北坡爬了上來,山頭上的風呼呼作響,刮得大門前的旗幟烈烈作響。
不知是哪位人才挂的旗,下面的繩子沒系緊。一陣狂風過來,印着羽衣族徽的青色旗幟飄然落下。
大雪積攢了厚厚一層,路上少有人出沒。旗幟靜靜地躺在門外雪地上,無人發現。
門口護衛為了防寒,将大門緊緊地鎖了起來。前段時間,田裡收獲了最後一批莊稼。他仗着職務便利,搶占了一批品質最好的。等到天冷了,拿出來換了張皮毛,做了頂帽子。
像兔子一樣,兩邊垂下,搭在耳朵上,暖暖和和的。
有了這頂帽子,今年冬天不會再吹得頭疼了。
他想着,然後聽見大門傳來艱澀的吱呀聲。
有人在推門!
這時間會是誰?
他急忙打開門上的一道小窗戶,沒看到人影。踮起腳再看,一個衣着單薄的女孩兒正伏身拾起地上的一塊布。
大小姐!
“大小姐!”
他忙不疊地拉開大門,将人讓了進來。
“這麼冷的天,您怎麼從外面回來。”
“最近光吃饅頭有點厭了,出去打隻兔子提提口味。”
見她手裡的确提着一隻剛死沒多久的雪兔,看門人善意地笑了起來,并提醒毛皮可以留下來做件防寒的小物件。
“擋風。等你到我這個年齡,就知道頭疼的厲害了。”
平沙笑着接納了他的好意,另一手随意把旗子卷到胳膊上,就回到了家。
就着中午剩下的醬湯吃下饅頭,再去打了半桶井水灌下。冰涼的滋味從裡到外滲透出來,渾身的皮都繃緊了。
她吃飽喝足,叉着腰在院子裡轉了一圈。
往日熱鬧的庭院裡,現在隻剩下她一人。白絕不見了,老頭走了,留下個哥哥還日日夜夜不着家。
難哦——
平沙操練了一會兒長刀,又複習了一遍忍術,把剛才喝下的冰水全部發散出去,感覺整個人都變得通透起來。
要不然怎麼說大難之後必有大福呢。看着手掌裡攥着的一團電光,以往還響個不停,特别容易暴露己身。現在摻雜了土遁後,變得沉穩多了。不松不散,像個花紋特别複雜的石球。
她随手按在旁邊的石墩上。石墩悄無聲息地透出一個大洞。
平沙彎下腰從洞中外望,洞壁光滑,仿佛人工打磨。洞口另一端是刻在牆上的羽衣族徽。
她眯着眼看了一會兒,一刀将石墩敲碎。
能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準備了。
她盤坐在走廊上,如昨日前日大前日一般,将長刀放在膝上,緩緩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