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魚兒肯賞臉,讓我有所收獲,不過是運氣稍好罷了,換個時日,指不定我也得對着空簍發愁。”她眼中帶笑安慰道:“元龍莫急,釣魚講究心境與機緣。魚兒愛紮堆,說不定下一刻就成群往你那兒去了。”
日影悄然西移,王鏡腳邊又多了三四尾鲫魚,陳登魚簍始終空着,倒有隻翠鳥停在他竿頭理羽。
陳登忽然輕笑出聲,緩緩開口:“這潭中魚,見餌便吞的是愚鈍,審時度勢的才是智者……看來今日我碰上的,都是些精明伶俐的魚。”
王鏡擡眸望向陳登,“釣魚本就是圖個閑适自在,得魚多少實在不必挂懷。若你不嫌棄,我這些魚分你幾條。”
陳登一邊說着郡主的好意陳某心領了,一邊接過魚放入魚簍。緊接着他就擡眼望了望天色,拍了拍灰塵站起身。
“照君,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尋個農人,将今日的收獲烹制成美味,也算是不虛此行。”
王鏡道好。
暮色漸深,遠處農舍升起袅袅炊煙。二人并肩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回走,腳下的泥土松軟而濕潤。他們踏着晨露而來,伴着夕陽回去。此刻落日西沉,天邊染作橙紅,餘晖灑落在水塘,波光粼粼,如夢似幻。
陳登領着王鏡,來到一處農人的院舍。穿過兩重竹籬,隻見一位正在舂米的老農擡起頭,臉上綻出笑容。
“小陳縣令,今日來得可真巧。”
陳登熟稔地與他打招呼:“阿伯,又得麻煩您了。今天我倆釣了些鮮魚,想請您幫忙烹煮一下。”
老農接過魚簍,爽快應下,熱情地将他們迎進院子。
庖屋裡白霧升騰,王鏡瞧見陳登喉結在青衫領口微微滑動。老農的桑木砧闆響得極有章法,刀刃破開魚腹的沙沙聲與斬斷細骨的脆響交替成韻。
不多時,老農便端上熱氣騰騰的魚湯和薄如蟬翼的魚脍。
陳登迫不及待夾起一筷子近乎透明的魚脍,蘸料在暮色裡泛着琥珀色的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一臉滿足,随即又趕忙招呼王鏡。
“試試這個。”
“《詩經》講‘炮鼈脍鯉’,可要論刀工火候,還得是鄉野庖廚最懂真味。”
王鏡嘗了一口魚生,有一股江水裹挾青苔的氣息,混着姜蒜的辛辣在齒間散開。果然還是不習慣吃生食。
王鏡斟酌着說道:“生魚雖鮮,到底寒涼傷身。”
陳登正把第三片魚脍送入口中,聽了大笑:“若為口腹之欲折壽,豈非勝過在濁世苟活?”
王鏡看着陳登大快朵頤的模樣,眉頭微皺,滿心無奈。這生魚片吃多了定要生蟲。曆史上的陳登就是因腹有蟲疾年紀輕輕去世的。
一想到這兒,王鏡恨不得立刻去尋打蟲藥來給他服下。須臾,她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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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鏡緩緩從袖中掏出一顆與糖丸有幾分相似的藥丸,而後端到陳登面前,臉上挂着溫柔笑意:“元龍,來嘗嘗這丹陽特産的饴糖,甜着呢。”
陳登聞聲擡眸,目光落在那色澤誘人的“饴糖”上,毫無戒備,伸手便接了過去。他笑着打趣:“照君有心了,竟還随身帶着這般好物。”說罷,随手丢進嘴裡,牙齒剛一咬合,眉頭瞬間皺起,臉上閃過一絲驚愕。
“這饴糖……味道似乎有些古怪。”陳登咂咂嘴,疑惑地看向王鏡,“照君,這真的是饴糖?怎麼還有股藥味?”
王鏡眨了眨眼,故作無辜道:“啊?不會吧,我嘗着挺正常的呀。許是存放的地方沾了些藥材氣味,不礙事的,快吃了吧,對身體好呢。”
陳登半信半疑,卻還是選擇相信。
“罷了罷了,友人一番好意,再怪的味道我也認了。”他悄悄端起一旁的茶水,一飲而盡,試圖沖淡口中怪異的味道 。
夜色如墨,濃稠地暈染開來,将農家小院溫柔包裹。院中的石桌上,王鏡與陳登對坐,享受着酒足飯飽後的惬意。
陳登忽然起身,幾步走進院子角落的草叢裡。他微微蹲下,雙手在其間小心地翻找。過了一會兒,他雙手合攏,不知捧着什麼東西回到王鏡身前。
陳登的睫毛在月光下折出細碎的光,指縫間漏出幾點遊移的幽綠。
“照君,且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他尾音裡壓着笑。
說話間,他慢慢打開掌心,碎銀似的流光漫出來,順着陳登舒展的指骨傾瀉。
趴在他手心的螢火蟲拍拍翅膀,撲簌簌飛起來。
王鏡不禁睜大了眼眸,臉上綻放出笑渦。
她小時候夏日夜裡常能見到螢火蟲,後來便很少看到了。沒想到在此處還能見到,虧陳登能想到尋來。
“螢輝點點,煞是好看。”
在這裡,王鏡隻覺偷得浮生半日閑。
自離開長安,一路輾轉颍川、丹陽,再到徐州,她始終疲于奔命。
如今身處田園,才終于給自己放了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