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已經連續下了一個月。

程成站在陽台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玻璃上爬滿蜿蜒的水痕。他點燃一支煙，卻沒有抽，隻是看着煙霧在潮濕的空氣中緩慢升騰。身後傳來妻子蘇敏的腳步聲，輕得像怕驚擾什麼。

"程程又沒吃早飯。"蘇敏的聲音裡壓着憂慮，"就喝了幾口牛奶。"

程成掐滅香煙，轉身走向兒子的房間。六歲的程程正坐在床邊，手裡捏着一輛玩具小汽車，卻沒有玩，隻是機械地來回滑動。一個月前，這孩子還會滿屋子跑着模拟引擎聲，把沙發當高山，茶幾當河流，創造各種冒險故事。現在，那些聲音都消失了。

"寶貝，想不想和爸爸一起搭積木？"程成蹲在兒子面前，輕聲問道。

程程搖搖頭，眼神飄向窗外。那裡隻有永無止境的雨簾和鉛灰色的雲層。

"心理醫生約的幾點？"程成問妻子。

“十點半。"蘇敏咬着下唇，"是林栀幫忙約的，她說農研所有了新成果，可能會對程程有幫助。"

國家應對連續暴雨的措施确實得當——物資供應充足，排水系統高效運轉，學校和公司正常運轉。但陽光的缺席卻成了無法替代的缺口。新聞裡說，全市心理咨詢熱線被打爆，尤其是兒童心理門診，預約已經排到了兩個月後。

程成抱起兒子，感受到那小小的身體比一個月前輕了不少。"我們去看醫生，好嗎？醫生會幫你感覺好一點。"

程程把臉埋在爸爸肩頭，沒有說話。

兒童心理診所的走廊上坐滿了家長和孩子。壓抑的啜泣聲、不耐煩的呵斥聲和電子玩具發出的刺耳音效混在一起。程成注意到大多數孩子都和程程一樣，眼神空洞，動作遲緩，像是被這無盡的雨天抽走了靈魂。

"程程家長？"一位護士探頭出來，"林醫生可以見你們了。"

林醫生的辦公室出人意料地明亮。雖然窗外依然陰雨連綿，但室内暖黃色的燈光和牆上色彩鮮豔的兒童畫作營造出一種人為的晴朗氛圍。

程程被允許坐在一張小圓桌旁畫畫，而大人們則在不遠處交談。

"根據評估，程程确實表現出輕度抑郁症狀。"林醫生翻看着評估表，"食欲減退、興趣喪失、情緒持續低落...這些都是長期缺乏陽光的典型反應。"

"我們該怎麼辦？"蘇敏緊緊握着丈夫的手，"他已經一個月沒笑過了。"

林醫生正要回答，辦公室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年輕的醫生進來，手裡捧着一束金黃色的花。

"林主任，我按你說的，把花帶來了。"

程成注意到，那束花一進入房間，程程就擡起了頭。那些五顔六色的花朵形狀像小太陽，在室内燈光下仿佛自帶光芒。

"謝謝。"林醫生接過花束，"這是程程，今天的小病人。"

年輕的醫生走到程程身邊，好奇地看着他面前的白紙。"你不喜歡畫畫嗎？"

程程搖搖頭，但目光卻無法從那些花上移開。

"這是太陽花，"醫生溫聲解釋，“農研所培育的。它們能讓你感覺像曬太陽一樣暖和！"

林醫生微笑着解釋："這是農研所最新的成果——通過基因編輯增強植物對人類心理的積極影響。這些花能釋放特殊芳香分子，直接作用于大腦的愉悅中樞。"

程成看着兒子伸手輕輕觸碰那些花瓣，一個月來第一次，程程的嘴角微微上揚。

"可以...可以給我一朵嗎？"程程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