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客廳裡,隻有廚房裡透出來的微弱亮光。
顯然廚房裡的人沒開燈,隻有熱水沸騰的聲音和輕到極點的咽嗚。
起夜的莊遙生豎起耳朵,除此之外聽不到别的聲音。夜裡實在是太安靜,沒有蟲鳴,沒有風聲,沒有人活動的雜音。他的耳朵裡,滿滿的都是心跳噗通噗通,然後是廚房裡傳來的異響。
魏清在做夜宵?
莊遙生緩緩吸了一口氣,沒有聞到食物的味道。魏清下廚的動作向來利索,一看就是一個人住慣了。可是現在廚房裡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的動作,似乎在等待什麼。
腳尖貼着冰涼的地闆瓷磚,莊遙生憑借對家裡的熟悉在一片漆黑中前進。盡管他對自己的身手有充分的自信,還是在前進的路上摸上了客廳角落裡的掃把握在手裡防身。
廚房裡到底有什麼?
他從門縫裡窺探。
爐竈上架了一隻桶一樣大的鍋,裡面發出不友好的咕噜聲。一個佝偻的人站在鍋邊,橄榄球一樣大的眼睛随着沸騰的聲音靈動地轉來轉去。祂的手上抓着一根散了又卷卷了又散的麻繩,一路拴到地上的一條腿上。而那斷斷續續的咽嗚聲,就是這條斷腿發出來的。
都說精神系技能者的情感極度内斂,尤其是和想象有關的人,在副本内,他們絕對不會産生名為“恐懼”的情緒。
可是莊遙生現在感覺到一股惡寒,将要和他空肚子裡的胃酸一起反上來。
他的手已經放在門邊,隻要輕輕一碰,就能打開這扇再普通不過的廚房門。他的手裡有長柄武器,雖然隻是一根塑料掃帚,但聊勝于無。廚房裡隻有一個人,而且沒有注意到他,要偷襲制服這個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成功率可觀。
可是他不敢。
恐懼已經将他收為奴仆。
他害怕那個奇怪的生物回頭,然後用大到恐怖的眼睛看着門縫裡的他,嘿嘿地笑起來。
他想逃跑。
魏清還在另一間卧室裡睡覺,得去叫他。
莊遙生背過去,隻覺得背後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再看着他,目光如炬。
有一隻手,輕輕地蹭過他的臉頰——
“睡得很累,做噩夢了?”魏清泡了兩杯速溶咖啡,一杯放在了莊遙生的桌子上。
莊遙生沒有說話,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因為應激反應,這雙進行過無數次精準操作的手正在止不住地發抖。
他突然覺得很冷。
進安吉爾副本前,莊遙生打算去交易官許諾那裡買點合适的道具。剛好那位接了别人召集令的老友也要去買一點趁手的武器,兩人就約在了協會分部樓下的咖啡館。
門還沒出,莊遙生就看見熱搜上發紅的“出山小道士好可”的頭條,生出不好的預感。
一到咖啡館,年輕男女已經将前門圍的水洩不通,好幾張路人照都蹭蹭竄上了熱度。打電話給安曦問她怎麼回事,對方也一問三不知,隻說不是協會的安排。
最後莊遙生無奈之下站在人群外打開了播放量第一的視頻。裡面的内容是在一輛過山道的公交車上,坐在最後排的一個穿寬袖衣服的年輕男子低頭小睡。攝像的人又湊近了點,那人雙手抱胸,眉眼如鋒,一隻黑色書包放在隔壁座位上,似乎沒有多餘的行李。又多靠近了一點,那人被吵醒,投來嫌棄的目光,墨一般的眼睛裡缱绻書生氣。拍攝的人發出驚喜的小聲尖叫,不願再打擾,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視頻裡的主人公再熟悉不過。
莊遙生一擡頭,一個穿衛衣帶兜帽的人拽着他的手就走。連着快步走過了兩條街,遇到一個賣肉夾馍的小店,兩人才停下來。
隻見那人掏出錢,心平氣和地買了兩個肉夾馍。
“你這次出山,算是直接出道了。”莊遙生平日裡說話不多,此時确是在面無表情地嘲笑眼前的人。
那人也不惱,見小店老闆手快,兩個熱騰騰的肉夾馍很快就做好了,便接過來遞給莊遙生一個。“吃東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此刻把自己僞裝得嚴嚴實實的人就是他此行要見的人,也是接下來一起下副本的隊友,李舜。愛德華很喜歡在每年夏天的時候到老道士的山上避暑,莊遙生自然也和李舜度過了小時候的每一個暑假。後來愛德華接了研究的活,莊遙生也開始自己琢磨副本,兩人之間便隻剩下了網絡上的交流。
某個深夜的淩晨四點。
李舜:“睡了嗎!”
莊遙生:“還沒。”
然後回想起李舜那邊應該是大白天。
莊遙生:“現在不是白天?”
李舜:“我要去下副本,能不能幫我網課簽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