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驚蟄,春雷始鳴。
一位背着木劍的少女獨自一人叩響大門,天鐘沉厚悠遠,群鳥展翅翩跹。
少女仙姿玉質,猶如一枝高潔的春蘭,亭亭玉立間又初露娴靜恬淡的心境。
白蕪看見她模樣的同時,還看清了少女頭頂加粗閃爍的三個字——大女主,字體與‘反派’的烏黑截然相反,‘大女主’是紅色且奪目的。
夢中的一切都那麼真實,她看見少女白靴上的花紋走線,看見少女發上的簪飾和鑲嵌的一顆紅瑪瑙,看見少女木劍上的刻字,單字一個薇。
仙風朗日,少女就是閃閃發光的唯一存在,世間萬物也淪為她的襯托。
女主...反派...
都是話本中才會有的人物設定,這些夢究竟在暗示她什麼?
白蕪指尖一顫,環顧四周,這裡是她住了十年的地方,一張床,一張蛀爛不平的桌子,一個土墩搭起的凳子,雖然簡陋,但這是塢凃山上唯一一間能遮風避雨的瓦房。
經年累月,牆壁已經生了裂橫,梁柱上方也有斷裂的迹象,房頂的瓦片殘缺不全,日光落下碎碎光影。
她的手落在桌面,觸手是凹凸不平的毛刺,觸感是真實的。
她對于自己的設想感到荒誕不經。
房門被推開,吱呀一聲。
“小師妹——”
白蕪的困擾在看見來人後瞬間消散,她感到心安,彎着唇角輕柔喚了聲:“二師兄。”
宣晉提着一個桶走進來,他的布衣補了好幾個補丁,衣袖在常年的摩挲下早已經勾線起球,他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漬,說:“天一晴,我就趕緊來給你修房頂了,這是我今早去山下市集買的青瓦,更堅固耐磨,以後就不會漏雨了。”
白蕪望着瓦片碎裂的地方,玻璃瓦碎片映射着一道道璀璨的彩光,想到上一次二師兄為她修葺房頂時,雙手都是厚繭和傷口,還一臉開心地對她說“這玻璃瓦雖然貴了些,也隻有這般美麗的東西才配得上小師妹”。
白蕪鼻尖開始發酸,半響,甕聲道:“麻煩二師兄了。”
半柱香後,宣晉已經修補好了房頂,他從上面躍下,拍了拍手,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爽朗:“為了小師妹,再麻煩我都會做。”
白蕪眼角微潤,她側身擡手擦拭掉眼淚。
“小師妹,餐食放在桌上了,你好好休養,待我們忙完後會來看你的。”
“二師兄!”白蕪追出房門,雨後的天空碧藍澄澈,日頭明媚。
“今天是幾月幾?”
宣晉說:“三月五,正好是驚蟄,怎麼了?”
“驚蟄?”
三月初春,驚蟄,春雷始鳴。
那個荒誕不經的念頭又再次浮現,白蕪心中早已有決斷。她察覺到二師兄疑問的眼神,隻得補充一句:“沒什麼,我隻是想算算三位師兄還有幾日會上山看我。”
“小師妹,每月十五我們都會來為你放血除戾,你放心,等你徹底好了,我們就可以日日在一起。外邊風大,你身體不好快回去休息。”
在二師兄的注視下,白蕪回到房間裡,關上門,她靜步湊到窗邊,看見二師兄愈漸走遠的背影。
少頃,确定沒人後她推開了門。
自她幼時被拾回白雲宗,就被安置在這塢凃山,塢凃山又名陰山,山中陰氣極盛,将将壓得住她一身的戾氣。
初到時她時常遍山漫野地瘋跑,還會下山找宗門裡的師兄們玩兒。
而戾氣至邪,極易傷人傷己,她也曾在戾氣發作時,無意識地傷過師兄們。可即便如此,大宗主和師兄們也不曾責怪她,反而為她尋得髓镯暫時壓制體内的戾氣。
自那以後白蕪便乖乖呆在塢凃山,若非大宗主命令,她不再妄圖下山,她不想讓師兄們受傷害,不想讓師兄們再為她的身體擔憂發愁。
随着她下山的步伐,手腕上的髓镯開始變得冰寒。
白蕪的身體本就虛弱更是受不住這寒氣,她跌倒在地,髓镯漸漸收緊,白皙的手腕瞬間被勒出深痕。
這是一種警示,提醒她不要下山。
遽然間,天邊傳來一聲巨響。
群鳥掠枝湧出,盤旋在上空,正當午時,卻如将夜。
枝桠上的桃花随風旋落,打了個轉從白蕪的眼中劃過。
這是...劍氣。白蕪愣了一瞬,腳如千斤重,她咬着牙起身,擡腳朝着空中的花海追去,她有一定要證實的事。
她的步子越來越輕快,徹底離開塢凃山後,手腕上的髓镯也恢複了原來的狀态,她順着那道劍氣登上另一座山,跑過長長的青雲階,她卻感受不到半分的疲憊和虛弱。
呼吸間,空山雲霧,是萬物生長的氣息。山中的景色開始清明,霧落山翠,青衫芸花,簌簌落入她的瞳。
最後,白蕪停在青雲階的盡頭。
她的手指在袖中發顫,不可置信地搓眼,紫檀木匾額上金色的三個字熠熠生輝——
白雲宗。
她已經數年不曾見過的白雲宗......屹立于雲巅靈海上,古樹參天白鶴仰神,金色的琉璃瓦映照地富麗堂皇,恢弘氣派,又猶如仙境神秘莫測。
眼前人群攢動,就連白雲宗的外門弟子也被這陣動靜驚擾,白蕪輕步靠近,身邊都是眼生的外門弟子,是以,他們并不認識她。
隻見宗門大門前站了一位手執木劍的少女,天鐘響起,宗門大開。
群鳥振翅飛離,白日的天光流瀉,一陣淩厲的劍氣襲來,漫山的桃花紛紛飄落,跟随着劍氣紛湧而下,劍氣剛勁桃花柔美,鋪天蓋地的粉色花瓣,鼻翼間漫是花香。
一切朝着她的夢境在發生。
在漫天花海和芬芳裡,少女的聲音率先剝奪衆人的感官。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白慕薇,修劍道有所成,前來以劍會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