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剛剛在船中為何不出來?”
裴頤之耳珠微紅,眼睫輕輕抖動,猶豫片刻:“殿下,我……我有錯。”
他支支吾吾說着有錯,又不說自己有什麼錯,姜煐感覺莫名其妙的,松開他的手。
裴頤之手一頓,耳珠上的赧紅褪去,被甩開的手虛虛一握,手心殘留了她的體溫。他轉而問道:“殿下順利麼?”
“順利。”
順利得讓她不敢置信,姜煐說不清楚心中為何存有陰雲疑慮。
“我們回去看看程廷還在不在。他雖然同你一樣,暫未蔭侯,可宣平公世代習武,他想來身手不凡。”
裴頤之星眸微閃,回應她:“他……他定是極好的,能幫上殿下。”
她聽出裴頤之語氣中的遲滞,回眸一笑:“裴郎也需幫我。”
“……好。”
“要一直在。”她思及身在帝位之時,認真交代道,“不可不見我,不可中途離開,不可消失不見,不可背叛我,要一直好好地在我旁邊。”
裴頤之輕輕笑着,如夜風溫柔:“好。”
宴會處歌舞升平,一派繁華場景。
姜煐重新整理面紗,跟着裴頤之走進來,看見程廷趴在一驚慌失措的小娘子肩頭大談特談,從他身後狠狠踹了他一腳。
“皎皎莫——”
裴頤之還未說完,程廷便舉起漏了一地的酒杯,一臉滿足地轉過身,朗笑着張開雙臂:“小娘子踹得好,再踹踹吧!”
“别再喝了。”
“那可不行,”程廷懷裡的小娘子立馬跑了,他說,“好一對鴛鴦回來了,我得報喜啊。”
裴頤之眸中含着冷芒:“程廷,閉嘴。”
程廷一腿屈起,一手放在膝上,懶洋洋笑道:“真沒作甚麼?可惜我剛剛和你說了這麼多,啧,不上道啊裴兄。”
“說甚麼?”
“無事。”裴頤之坐下,将他們間隔開,“莫理他。莫動他。”
姜煐打量程廷面色,猜到大抵是什麼腌臜事,懶得上他的道。程廷說道:“小娘子真有本事,三兩天工夫便把不近女色一門心思求天道的裴頤之迷得五迷三道的。”
裴頤之一個眼風掃過去,面色如寒霜冷玉,程廷舉手投降:“好好,不說了。”
姜煐問:“小公爺近日都在雍州?”
“在的在的。”
“明日酒醒,可否到茶樓一聚?”
“好的好的。”程廷忽然問:“做甚麼?喝茶?我不愛喝茶,要喝便喝酒吧。”
“你不來,日後怕是甚麼酒都沒得喝。”
程廷見她美目流轉,認輸道:“小娘子口氣好大。也好,小娘子想見我,我還能不見麼啊嗷嗷嗷——”
裴頤之收回腳,微笑道:“小公爺,今日便到此,有緣再會。”
不理會醉鬼屬實正确,回到裴宅時,姜煐沾了滿身酒氣,同心燒好熱水,讓她沐浴。
她閉目養神,回憶起梁晗面容,想起紙條還不曾給到玄盛手裡。
說她不安也好,多疑也罷。她打開細長紙條,看見了裡面字迹。
勿忘君約。
她思考再三,暗自垂眸。
一刻鐘後,姜煐起身穿衣,衣裳還站着濕氣,勾勒出綽約身姿。她重新穿上對襟折裙,套上扁青色輕紗褙子,來到關押玄盛的門前。
他仍被綁在柱子上,雙頰凹陷,閉目養神。
姜煐把字條展露在他眼前,他睜眸定睛一看,啞聲道:“殿下面見了郡主。”
“正是。”姜煐面無表情,“三日後,你助我成事,我放你自由。”
玄盛低低笑着,雙眼無神:“殿下當真會放我自由?”
姜煐道:“玄盛,爾命操之在己矣。本宮給你時日,暫且深思。孰為天道,一目了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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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煐從房中出來,風淅雨細,水面清圓。
春末初夏雨尤其多,花落了再盛,已有些許寒意。
姜煐步至回廊,見同心拿着沾了血的繃帶出來,滿臉愁容,不由問:“怎麼了?”
同心福了福身:“郎君舊傷未愈,适才為除去身上酒氣沐浴三次,傷口裂開。奴本想替郎君包紮,可郎君不願……”
沐浴三次?
姜煐微微吃驚,裴頤之是瘋了麼?
“他自己有手,讓他自己弄便是。”
“可是……郎君還醉着。”同心猶豫道,“身上有傷又吃了酒,恐會有礙。”
姜煐思來想去,等雨徹底落下來之際,還是來到了裴頤之房前。
裴頤之固執,她不是不知道。
但她也固執,他們倆都固執得可笑。
姜煐敲敲門,室内一燈如豆,沒有裴頤之的影子。
“裴郎?”
“皎皎?”
他似在忍痛,似在喘息,悶聲一哼,沙沙嗓音聽得姜煐面紅心跳。
“皎皎,進來。”
他低聲邀請,喘息聲大了一些。
姜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大着膽子走進去,橫眉冷對:“你在做甚麼!”
她面紅耳赤,以為裴頤之叫着她的名字做不軌之事,誰知床上如玉郎君手中顫着繃帶,臉上绯紅不退,中衣半解不解,沾滿了新血。
他星眸半垂,望着她,探向她,啞聲道:“皎皎,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