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西南迪喜歡米娅。
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都黏着米娅。
戰國口若懸河的與他分析各色霸氣該如何運用時,每當聽到難以理解的地方,那些艱澀難懂的文字總會讓他腦袋暈乎乎的,鑽入耳腔也無法轉化為知識,反而在腦海裡自動組合排列出米娅的輪廓。
他想米娅了。
羅西南迪撐着臉,思緒情不自禁的發散。
她現在航行到哪個島、哪片海域了?
她在哪裡過的好嗎?
她殺海賊殺的開心嗎?
羅西南迪還沒想完,就被戰國一拳打在頭頂,怒斥他:上課不要發呆,乖乖聽講啊!
他:……
默默慚愧的低下頭,認真記筆記。
本以為他對米娅的依賴是基于親情,他也深深的認定他與米娅之間一定是這種牢不可破的感情。
但事實上,他的情感已在與她親密相處的點點滴滴經曆中,潛移默化的轉化成了對伴侶的占有。
羅西南迪也不清楚大概是在什麼時候展現出占有欲的苗頭的。
也許是在察覺到雷利想要牽米娅的手,而他比雷利的速度更快時。
又或許,是在雷利單獨與米娅在一起時,他總會意外的絆倒自己,摔在兩人中間,用身體将他們分開。
可無論如何,羅西南迪真正清晰的了解自己内心情感那一刻,是他正在奧羅·傑克遜号上尋找米娅的時候發現的。
他率先見到的是失魂落魄的香克斯。
他從二樓走下來,一步一頓,緩慢的好似提線木偶,鞋底踩在木制階梯上,一聲重過一聲。
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像是從寒潭裡撈出來的一樣。
羅西南迪張了張嘴,還未開口,香克斯擦着他的肩膀離開了。
他扭頭盯着香克斯受傷無助的背影,面露疑惑,完全不明白剛剛還在和夥伴嬉皮笑臉的香克斯為什麼此刻像是整個靈魂都被抽離般的空洞。
羅西南迪不懂。
他踏着階梯上了二樓,随着距離愈近,那門内隐約傳來碰撞的悶響聲與壓抑的嘤咛越發清晰。
羅西南迪腳步一頓,心跳漏了半拍。
這是什麼?
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幾乎将腳步壓抑至最輕,盡量分開雙腳之間的距離避免絆倒自己。
他的心髒幾乎跳出胸腔,當他從推開一線的門縫中見到兩具親密交纏的身體時,像是被雷電劈中,手腳發麻,血液倒流。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啊!!!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的,混沌的大腦拒絕那段記憶的入侵使得他整個人渾渾噩噩,直到見到站在沙灘上的香克斯時,他才回過神。
羅西南迪的手指還捂着顫抖、冰涼的嘴唇。
他聽見,香克斯說:
“所以,你也發現了嗎?”
所以他也開始發現深藏的情感,正視自己的内心了嗎?
羅西南迪喜歡米娅。
卻對曾經與他有着相同心碎經曆的紅發香克斯,情緒複雜。
已是深夜。
薩奇與米娅已熟睡。
薩奇躺在米娅的頭旁邊,四肢伸展呈“大”字,睡的香甜。
米娅側卧着,将羅西南迪攬在懷裡,呼吸綿長平穩,嘴角微翹,似乎做了個好夢。
洗完澡的米娅渾身暖烘烘的,帶着些許潮濕的水氣。鼻翼間萦繞的鈴蘭花香氣在體溫的蒸騰下愈發馥郁,羅西南迪被熟悉的氣息包裹着,卻依舊難以入眠。
死後複生,這一切簡直神奇到像是做夢一樣。
以至于到現在,羅西南迪依舊渾身輕飄飄的,不敢相信他真的活了過來。
他睜着眼,目光渙散的發了許久的呆。
直到身後傳來刻意壓低的開門聲時,羅西南迪才恍惚回過神,扭頭便與香克斯四目相對。
香克斯笑着将食指抵在嘴唇上,又指了指熟睡的米娅。
這是在叫他不要發出聲音吵醒米娅。
羅西南迪愣了一瞬,而後點了點頭。
香克斯像是做賊一樣蹑手蹑腳走到床邊,掀開一角薄被,攜着香波的淡淡香氣鑽了進來。
羅西南迪睡在米娅與香克斯中間,總覺得渾身别扭的難受,心裡像是有個疙瘩一樣不管怎麼躺都覺得不踏實。
而這種詭異的感覺在宴會上時就開始了。
特别是米娅與香克斯并肩坐着時的場景,兩人自然而然從肢體動作中表現出來的親密與娴熟,讓他感到格外刺眼,恍惚間似乎又回到十四歲,見到米娅與雷利單獨相處時,心底像是被捅了個洞,咕噜咕噜的不停往外冒酸水。
或許十四歲,對感情尚且懵懂的羅西南迪并不明白這種酸澀的、整顆心髒像是被擠壓成一團的悶痛感究竟是指向何種情緒。
而此刻的他,卻無比清楚造成他糾結、痛苦的源頭。
——嫉妒。
他嫉妒雷利,也嫉妒香克斯。
“我曾經很羨慕你。”
身後傳來香克斯低沉的氣音,羅西南迪轉了個身,神色複雜的盯着他。
香克斯嘴角扯動了一下,似乎是想做出微笑的弧度,可最終發現他實在做不到強顔歡笑。
“羅傑船長在一次宴會裡喝到醉醺醺時告訴我,我是在神之峽谷裡被米娅撿到的。”香克斯的聲音很輕,若不仔細聽似乎都會窗外拂過的海風掩蓋。
他說:“我當時就想,同樣都是被撿到的孩子,為什麼你可以站在米娅身邊,而我卻被她交給了羅傑船長。”
“我很喜歡在奧羅·傑克遜号上的經曆,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跟着羅傑船長,可偏偏你的存在,卻時刻提醒着我,或許我也有另一種可能。”
“所以說,我曾經很嫉妒你啊,羅西南迪。”
很奇怪,香克斯明明說着這樣的話,但與他對視的眼裡皆是笑意與釋然。
香克斯頓了頓,又道:“可是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卻愈發的慶幸,我不是你。”
羅西南迪目露疑惑。
香克斯繼續道:“正是因為我不是你,所以我可以與米娅發展無數種可能,即使是一廂情願,我也能做到毫無負擔的捅破那扇窗。”
“而你呢?”
香克斯凝視着他,似乎透過他的瞳孔洞察到了他深埋在心底的恐懼與不安。
“你與米娅的感情起源于親情,向前一步,若是成功,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失敗,你們之間的一切可全部都毀了。”
羅西南迪目光躲閃,臉上壓抑的痛苦之色一閃而過。
香克斯嘴角微勾,“所以面對米娅曾今的戀人雷利,你什麼也改變不了,也隻能暗地裡做些小動作破壞他們獨處,可若是真深入到情感方面,你根本……無權過問。”
香克斯将最後四個字咬的極重。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長着尖銳牙齒的螞蟻一樣啃噬他的心,密密麻麻的痛順着血液蔓延全身,羅西南迪幾乎痛到無法呼吸。
香克斯大手勾着米娅的腰肢将她攬入自己的懷裡,親昵的用臉頰蹭着她的肩窩,一縷墨黑的發絲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用餘光瞥了羅西南迪一眼。
“而如今,你依舊什麼也做不了。”
月色透過玻璃窗傾斜而入,落在兩人交纏的發絲之上,紅與黑,都是濃郁到極緻的色彩,分外和諧,好似天生本該在一起般。
羅西南迪終于阖上了澀痛、沉重的眼皮。
将自己蜷縮成一團,夾在米娅與香克斯的縫隙之中。
他真的什麼也沒做嗎?
其實,羅西南迪他嘗試過。
他曾在返航的途中,悶悶不樂的扯着米娅的袖子,猶豫了許久才開口道:“可不可以不要再和雷利見面了。”
當時,米娅不解的歪了歪頭,問他:“為什麼?”
羅西南迪偏過頭,“不喜歡他。”
米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哄小孩兒一般的态度,将他的臉頰揉搓到變紅。
“小屁孩還管起來大人的事情來了。”
羅西南迪眉頭緊皺,抓住她作亂的雙手,“我已經十四歲了,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呢?”米娅與他對視,“你想表達什麼?”
羅西南迪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緊張到喉結滾動,“我不想你和雷利見面。”
“理由?”
“讨厭他。”
“立場?”
“……”
羅西南迪目光躲閃,不敢與她逐漸凝結成冰的眼眸對視。
他緊抿着嘴唇,心髒一陣一陣的鈍痛,卻始終不敢将自己的心意直白的剖析給她看。
他害怕。
曾經無比慶幸能與米娅建立起的情感此刻如同沉重的枷鎖将他困得無法動彈。
親情是他最後的壁壘,也是囚籠,他既無法退回純粹的親情,也無法勇敢的向她再靠近一步,更無法以“親情”的名義将她徹底占有。
他就這般沉浸在掙紮與痛苦之中,借口課業繁重躲在海軍本部,逐漸與米娅拉開距離,以至于錯過了她消失前,最後的兩年時光。
本以為和她分開,随着時間的流逝這份藏在心中不敢說的情感也會跟着逐漸消失。
他将自己的每一天都安排的滿滿當當,比旁人多上數百倍的訓練幾乎榨幹他全部精力,滿腦子隻有“填飽肚子”和“睡覺”這兩個選項。
就連休息日,他也不肯放過自己,捧着比自己頭還要高的書籍轉彎就鑽進戰國辦公室,埋頭一學就是一整天,吓得戰國還以為孩子被奪舍了。
他用充實的生活來麻痹自己,好讓“米娅”這兩個字從他的世界中淡化。
事實也的确如他所設想的一般,他很少再去提起“米娅”,甚至再也沒有主動的想起過她,就連他的夢境,她也嫌少造訪。
本以為一切都會平靜下去,直到他過完十七歲的生日正式加入海軍。
可他卻高估了自己,更看輕了他對米娅的愛。
走廊上海軍們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如同一顆石子擲入湖灘,蕩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