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色鋪蓋整座島嶼,米霍克輕松的在沙灘上鎖定了香克斯所處的位置。
他擡腳踢開擋路的空酒瓶,直接将報紙丢在爛醉如泥的香克斯臉上,毫不客氣的直接坐在他身邊,冷聲道:“米娅回來了。”
歡聲笑語的衆人因他這一句話而詭異又默契的停止交談,齊刷刷睜着驚恐的雙眼看向米霍克。
“那個米?那個娅?”洛克達斯顫抖着嗓音問。
米霍克莫名其妙,
“還能是那個米娅?前海軍中将,米娅。”
“噓——!!!”洛克達斯踉跄上前,下意識想捂着米霍克的嘴,但觸及到他危險的警告目光之後,讪讪的将手放下,急得滿頭大汗,“你就這樣直呼她的名諱,就不怕她聞聲殺過來?”
米霍克:?
他長年如冰山般冷傲的表情緩慢浮出一絲疑惑。
洛克達斯忌諱說出那個恐怖傳說中的名字,忐忑不安的斟酌着詞語,良久之後,語氣艱澀:“在我的家鄉,每當有小孩吵着鬧着要當海賊的時候,大人們就會拿那個女人的名字來吓唬他們,這個方法百試百靈。”
“我起初不信,可等我真的出海之後才知道……”洛克達斯滿眼恐懼,“那個女人簡直就是海賊的克星,是終結之末,是惡魔!”
“诶?”恍惚間聽到感興趣的話題,香克斯瞬間清醒,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灘上坐起來,拿開臉上的報紙,露出微醺後爬滿紅暈的英俊臉龐。
他雙目一亮,絲毫不見醉态,緊忙催促道:“這倒是新鮮,沒聽過,你繼續說。”
洛克達斯似乎并不想再回溯那段記憶,但奈何香克斯一直在旁邊給他鼓掌加油打氣,洛克達斯終是抵擋不住,狠狠一咬牙,決定豁出去。
他一臉神秘,問:“大家都知道颠倒山吧?”
衆人全神貫注的盯着他,猛點頭。
洛克達斯繼續道:“四片海洋的交彙處,也是海賊團進入偉大航路的兩個途徑之一。而那個女人……”
說到這,他悲憤交加,“竟然喪心病狂的堵在颠倒山下面,一有海賊團來,就像是切菜一樣把海賊連帶着船砍成兩半!”
洛克達斯沉痛的閉上雙眼,渾身止不住的戰栗,“那段時間颠倒山血氣沖天,殘肢斷臂數不勝數,傳聞那個女人并不是真正的人類,她是從地獄裡逃亡人間的惡魔,以殺戮海賊為樂,以海賊的頭顱當做休憩之處,生食血肉果腹……”
“雖然我沒有親身經曆過,但是從那個女人手底下僥幸逃過一命的海賊的描述中,那個女人就是所有海賊的噩夢!”洛克達斯情緒愈發激動,語氣又快又急,“根據其他幸存者的口述,即使能夠活着從那個女人的手中回來,但人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今後再也無法在海上生活,得了一種隻要看見大海就會抓狂發瘋的疾病!”
洛克達斯猛地睜開雙眼,瞳孔劇烈收縮,“據說,那個女人的耳目遍布世界各地,陸地的老鼠,天上的鳥禽或是海裡的浮遊生物,隻要一有人談論她,她的爪牙就會給她報信,之後她就會聞聲前來将談論之人的頭顱一劍斬下!”
聞言,衆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之中。
萊姆瓊斯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凝滞的寂靜,他默默舉手,看向身旁的夥伴們,“說實話……我也聽說過關于她的傳聞。”
“我也是……”
“我也。”
夥伴們紛紛附和,氣氛蓦然凝滞變得沉寂起來,陰森、不安的情緒在衆人心頭萦繞。
封鎖的記憶之門緩慢打開一絲縫隙,滲出微弱的光亮。
香克斯好笑的問道:“真有那麼恐怖嗎?”
洛克達斯點頭如搗蒜,鄭重回答:“很恐怖!”
可你們口中避之不及的恐怖傳說,卻是他拼盡全力也無法觸及的幻想。
這時,澄澈的夜空忽然烏雲密布,夜風卷起冰涼的細雨灑在香克斯的臉上,驅散了因酒精而升起的醉意,手指無意識般的猛然收緊,指骨泛出微白,報紙上少女的照片因褶皺而變得扭曲。
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被壓縮成如雨滴一般渺小的記憶,在這一刻被尖刺戳破,決堤般的潮水洶湧而至,洗刷着香克斯所有的神經,泛黃褪色的記憶被沖走厚重的塵埃,在眼前愈發清晰深刻。
香克斯依稀記得,初見米娅時,他與巴基正在清潔甲闆。
他擰抹布時故意将髒水濺到巴基的身上,巴基瞬間暴跳如雷,舉起拳頭朝他揮去。香克斯一邊大笑着求饒,一邊捂着腦袋躲避巴基的拳頭。
午後悠閑的空氣中充斥着他歡快的笑聲以及巴基憤怒的叫喊,好不容易擦到反光的甲闆又被他們印上了淩亂的腳印。
“我說你們……”雷利一手一個,将巴基和香克斯拎了起來,頭疼的說道:“好歹也等甲闆上的水幹了再打架吧?”
“是他!”巴基指着一臉無辜的香克斯,大聲告狀:“雷利副船長!是香克斯先朝我潑髒水,我才打他的!”
“真的是這樣嗎?”雷利看向香克斯。
香克斯眨巴着眼睛,“巴基,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他最喜歡逗巴基玩,看他氣到跳腳又拿他無可奈何,最後隻能無能狂怒的搞笑模樣。
“你!”巴基先是被香克斯厚顔無恥的行為震驚到表情空白一瞬,而後迅速反應過來。
“無恥!卑鄙!香克斯我與你勢不兩立,不共戴天!”巴基瘋狂揮打着手臂想去撕扯香克斯的厚臉皮。
香克斯輕松的擡手摁着巴基的腦袋,巴基奮力接近的手指始終觸碰不到他。
他擡頭,“雷利副船長!你看到了吧,巴基要打我!”
“我沒有!”巴基抓狂。
雷利:“……”
他長歎一聲,無奈的将兩人分的更開了一些。
“噗哈哈哈哈哈!”耳邊傳來羅傑船長的極富感染力的歡快笑聲,香克斯應聲望去,就見羅傑船長正立在二樓的平台上,故作一副老道成熟的模樣,食指豎起,左右晃動,“啧啧啧,這樣不對哦。雷利,你對孩子們太嚴厲了。”
雷利抽了抽眼角,剛開口罵他幾句,就見羅傑驟然擡頭看向天空,眼睛一亮,興奮的揮着雙臂,“嘿!米娅中将!怎麼有空來我這裡玩?”
香克斯艱難的仰頭看去,被耀眼的陽光刺激到視線一黑,眼角滲出些許的淚水,他眯着眼緩了一會兒才看清站在桅杆上的人影。
正值二十歲的米娅是一朵盛開到糜爛的花,悄無聲息的在香克斯的心底紮根。
純白的披風獵獵作響,肩上的流蘇在陽光下反射着細碎的流光,海風撩起一縷蜷曲的發絲拂過她絕美的臉龐,她面無表情的俯瞰着他們,眼眸像是一片幽深黑暗的沼澤,透不出一絲光芒。
神秘、強大、美麗。
這就是香克斯心中的米娅。
她的身上像是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引力,所到之處,目光總會不由自主的跟随她。
沒等米娅回答,羅傑大手一揮,擅作主張的宣布:“既然米娅中将來了!我們來開場最盛大的歡迎宴會吧!”
甲闆上懶散的衆人瞬間精神煥發,歡呼雀躍,熱火朝天的撸起袖子着手準備宴會。
而此刻米娅的一句話,卻将氣氛降至冰點。
“你們被人跟蹤了。”
衆人的動作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僵硬在原地,齊齊擡頭看向米娅。
“诶?是嗎?”羅傑驚訝的瞪大雙眼,“那可真是糟糕。”
米娅拔出腰間的銀色長劍,“我會幫你們解決。”
她看向羅傑,“我隻是過來傳個話,你們按照現在的速度和方向再行駛四個小時就會見到一座島嶼,卡普會在那裡等你。”
話音剛落,桅杆上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緊接着,平靜的海平線從左至右,忽地升起十幾朵黑色的蘑菇雲直沖天際,震天撼地的一連串爆炸聲穿透耳膜,世界的聲音在這一刻消失。
罡風四散,天地震變!
升騰的硝煙将萬物的色彩掩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蔚藍的海水逐漸被血色侵蝕,攻擊所産生的沖擊波卷起幾十米高的血浪,裹挾着毀滅一切的力量向船身奔湧而來。
船員們被這猶如天災般的一幕驚到臉色煞白,在航海士吼到幾乎撕裂的嗓音中猛地驚醒,火燒屁股般跑去拉扯缭繩。
幾乎是在巨浪即将吞噬傑克遜号的瞬間,船身垂直擦過浪尖,有驚無險的躲過了這次危機。
被飓風攜帶而來的殘渣廢鐵如雨點般密集的落下,木質的地闆頓時被砸出無數個小坑,黑灰與血迹掩蓋了甲闆本身的色彩。
剛清潔好的甲闆,這次是被徹底給毀了。
香克斯明顯感受到揪着他後領的大手因努力的壓制着怒火,而劇烈顫抖。
雷利沖着米娅的方向怒吼:“米娅!你這到底是在解決我們,還是在解決敵人啊!”
“好強!!!”巴基激動到雙眼放光,握着香克斯的肩膀瘋狂搖晃,“香克斯!你看到了嗎?以後我也要像她一樣強!”
“喂喂!香克斯!你是看傻了嗎?怎麼不說話?”
眼前晃動的手指也無法拉回他的思緒,香克斯的瞳孔猛烈收縮,被這暴虐的破壞力震撼到失去言語。
對于香克斯的不理睬,巴基先是不爽的嘁了一聲,而後滿眼憧憬的遙望着狂暴肆虐的蘑菇雲,驕傲的拍着胸脯說:“就這點小場面,香克斯你也能看傻,看來本巴基大爺才是最強的!你放心吧,等我成立了我自己的海賊團後,念着我們的舊情,本巴基大爺一定會罩着你的!”
航行四個小時之後,夜幕降臨,他們在島嶼上開起了歡快熱鬧的宴會。
米娅衆星捧月般被衆人圍在中間,羅傑與卡普各自攬着她一邊的肩膀,舉起酒杯與大家一同歡聲大笑,時不時刻意的朗聲感歎酒水的美味,試圖将米娅杯中的橙汁換成烈酒。
米娅早已看穿兩人拙劣的演技并不打算戳破,在第十次要求出去透氣之時,再次被兩人強勢摁着肩膀死死壓在原地。
她徹底放棄掙紮,無奈的歎息一聲,低頭呷了口橙汁。
再一次推開羅傑遞過來的酒,她眉頭緊鎖,眼神穿過人群,似乎是在尋找逃脫這場宴會的方法。
漫不經心的目光與香克斯好奇的視線相撞的那一刻,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血液好似被凝固一般變的粘稠冰冷,心跳如雷,掌心沁出濡濕的汗水。
他試圖表現的自然一些,但渾身僵硬的像塊石頭,就連挪動一下目光都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但好在,米娅很快便移開了視線,香克斯劫後餘生般松了一大口氣,擦掉額頭的汗珠,渾身濕透。
之後,宴會接近尾聲,在衆人橫七豎八的醉倒在地上說着含糊不清的夢話時,香克斯在一顆椰子樹下找到了雷利。
他席地而坐,手裡攥着一支筆,在航海日志中緩慢書寫。
“有什麼事嗎?”雷利疑惑的看向香克斯。
香克斯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止不住心底的欲望,問:“我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像米娅一樣強大?”
雷利感到意外,“你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對啊,為什麼呢?
香克斯也想這樣問自己。
九歲的香克斯還不明白與米娅眼神接觸的一刹那,心中那如羽毛輕撫般酥酥麻麻的悸動究竟是指向那種感情。
但此刻,香克斯将自己不敢靠近米娅的原因,歸結到了她與自己實力之間的差距。
猶如一條遙遠而浩瀚的星河,望一眼,就讓人心生絕望,止步于此。
但香克斯這人,從不缺少埋頭苦幹的毅力以及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倔強。
“因為我想站在米娅身邊。”
香克斯就這樣坦誠的說出了心裡話。
雷利先是一驚,而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愉悅而暢快。
雷利抹掉眼尾的淚花,“這恐怕是比找到最終之島還要困難的事情。”
他指了指香克斯,又豎起手指,指向夜空中的圓月,“你現在還小,見她猶如井底之蛙擡頭望月,可真當你長大之後,才能明白什麼是螢火與皓月,蜉蝣撼樹,螳臂當車。”
“香克斯。”雷利眼中的光積凝沉澱,深深的凝視着他,緩慢而又嚴肅的說:“強到米娅這種程度,已經不是努力能夠達到的結果,而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香克斯再次感受到了因弱小帶來的無力感将他緊緊包裹,他猶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揪着雷利的衣角。
“幫幫我。”
香克斯不願放棄。
“我并不比她差。”他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最後一次見米娅,是一個有着冰涼細雨的黃昏。
他吃了霸王餐,在店家瘋狂的咒罵中飛速逃竄,甯靜的街道被他鬧得雞飛狗跳,哀怨聲四起。
就在他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快要逃脫的時候,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從他的側面伸出,揪住了他的後領阻止他逃跑,香克斯奮力掙紮但也隻是原地踏步。
“這個孩子欠了你們多少錢?”
頭頂傳來的熟悉且冷淡的嗓音讓香克斯停止了反抗,他緩緩擡頭,目光從她身後披着的正義披風緩慢向上,最終停在了她那張冷若冰霜的美麗臉龐。
似乎察覺到了香克斯打量的目光,米娅微微垂下那雙漆黑到毫無生機的眼眸,快速又不帶感情的斜了他一眼,那種孤傲又凜冽的眼神,就好似他與路邊的野狗并沒有分别。
她掏出一沓貝利,“這些夠嗎?”
店家雙目乍然一亮,欣喜若狂的接過貝利,一邊向後退,一邊忙不疊地點頭哈腰說歡迎下次再來。
她轉過身來,如同恩賜般将目光分給他半分。
“我記得你,羅傑船上的小鬼,好像是叫……香克斯?”
細雨順着冷風灑落在他的脖頸,順着鎖骨緩緩滑進衣衫,冰涼中帶着一絲癢意,心跳莫名變得紊亂起來。
香克斯按了按頭上的草帽,将神色掩蓋在陰影之下,聲音沉沉悶悶,“嗯,是我。”
“來羅格鎮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