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還要趕過來?”
“我原本不知道這件事,是悟告訴我了,我有些放心不下,才過來看看。”他看着病床的方向。
百穗知道,自己的直系後輩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今天就生命垂危了,任誰都會很受打擊的。
“你們全部出去。”硝子戴上口罩,做好基本的消毒,對他們說。
他們隻好出來,找了個地方繼續站着等。
太陽上來了,溫度逐漸升高,他們每一個人都感覺很熱,可是誰也沒有走遠去避暑。
他們都在不安地等待着硝子的宣判。
七海本來執行任務就消耗了很多體力,又受了傷,在這裡熬了一整夜,連水都沒有喝一口,他有些站不住了。
百穗去拿了瓶水遞給他,他沒接,還是那麼木木地站着,眼神直直地看向帳内。
百穗知道他很難過,想要安慰他,可是看着他的眼神,百穗也有些害怕,于是她就又把水拿走,遞給了夏油傑。
“七海,你忙了一夜了,先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在守着。”夏油傑站在他旁邊。
“忙了一夜”?
他忙了一夜嗎?他其實什麼都沒做到。
七海愣了一下,突然如夢初醒般擡起頭,活動起來,往上山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灰原的另一條腿是不是還沒找到?”
他總得做些什麼才行,而不是無能地站在這裡。
“七海,七海!”夏油傑把他攔下。“悟已經去了,沒事的,會找到的。”
“……”七海站在那愣了一會兒,才又走回來站定,繼續等待着。
慢慢地,他的眼前模糊了,浮現出昨夜的那個噩夢。
他們進入帳内,一開始并不覺得咒靈有多厲害,可是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們不管怎樣都看不見咒靈的蹤影,甚至無法判斷它的殘穢。
他們原本以為他們會無功而返,然而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
快得讓他們看不清動作,灰原就被咒靈的爪子切斷了一條腿。
血不停地流。
他立刻意識到眼前的咒靈大概并不是報告上的二級,而是一隻他們無法應對的一級咒靈。
他來不及安慰灰原,強硬地把他攙起來,一步一步地踉跄着逃跑。
然後過了一會兒,那個無形的壓迫又追上了他們。
這次,灰原将他推開,他摔倒在地,灰原則被咒靈一口咬住,然後灰原的另一條腿也被咬斷了,他被咒靈從高處狠狠甩到了地上,就好像扔出一顆小石子。
灰原再也沒了動靜。
然後他記得自己從那個時候起陷入了絕望。
他沒辦法逃跑。
他明确地知道,在這荒蕪的山間是不可能有援兵能把灰原救出去的,如果他一個人逃走了,灰原一定會死。
即使心中對死亡的恐懼讓他渾身發抖,他也做不到扔下灰原。
他隻能麻木地拿起刀,麻木地砍向眼前所有的東西,麻木地乞求眼前的咒靈突然死去。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讓灰原死,可是沒有辦法了,勝負他們進入帳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固定了。
他恐懼地像案闆上的魚一樣掙紮着。
為什麼呢?
他想不明白。
明明這隻是二級任務而已,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如此強大的咒靈?
明明灰原是那麼好的人,為什麼會被命運如此殘酷地對待?
“幹脆全部交給那個人不好嗎?”他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喃喃道。
從一開始就把所有事情交給最強的人,這樣就不會有人受傷或者死去了啊。
畢竟他什麼都能做到,不是嗎?
幾乎要将他們的生命奪走的土地神不過是他眼中的螞蟻。
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他為什麼會晚來一步呢?
如果他早來一步的話,灰原就不會……
七海建人在這個絕望的時刻陷入了一個恐怖的循環,并且越陷越深。
全都交給“那個人”?他的意思是指全都交給五條悟?百穗聽到這句話,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先是不動聲色地看向七海,又看向夏油傑。她看到夏油傑沉默着低下頭,表情有些苦澀,又有些尴尬,并不打算開口。
百穗思考了一下。
雖然夏油傑本人極力隐藏,但對于百穗來說,“他狀态很不妙”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
隻不過百穗沒辦法确定,他現在是到了哪一步。
是處在能夠挽救的動搖中呢?還是已經在心裡做出了不可改變的選擇呢?
不管怎麼樣,百穗都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拯救他。即使如此,她還是決定在不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的情況下隐秘地向五條悟的摯友敲響自己的鐘。
她希望自己的觀點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能敲醒他,帶他走出歧途。
于是她搖搖頭,平靜地反駁起七海。“不,七海,請不要這麼說。”
她的目光落在夏油傑身上。“弱者沒有被強者拯救,這并不是強者的錯。”
“那麼您的意思是說,這是弱者的錯?”七海原本低着的頭擡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