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夏油傑的言辭,九十九并不感到意外。
“夏油君,”她平靜地将沉浸在鐘聲中的夏油傑喚醒,“那是‘可行’的。”
“不……”夏油傑如夢初醒,他看向九十九,又有些驚慌地看向白川百穗。
還好,白川百穗的面色已經鎮定了下來,在夏油傑面前是與以前一樣毫無破綻的天真、茫然、冷漠。
她作出困惑的表情,扯住夏油傑的衣袖撒嬌:“诶——可是,你真的那樣做的話,我還能買到自己喜歡的衣服嗎?”
她想要提醒夏油傑,這個世界絕對不可能少了非術師的存在。
夏油傑沉沉地看着她,勉強勾起嘴角,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他想,現在的百穗或許是真的對她自己以外的世界毫不在意吧。
九十九也沒有注意到百穗一瞬的失态,她對百穗孩子般的天真短短地驚異了一下,就繼續說起夏油傑的方案。
總的來說,她認為這是一種有些瘋狂的“進化”。
可是,白川百穗并不認同這種觀點。她對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理解。
世界自古以來都是看起來“普通”的非術師占多數,看起來“獨特”的術師占少數。
咒術師從來就是為了狩獵詛咒存在的,這本身就是世界進化和自适應的結果。
如果詛咒的勢力長時間落後于術師,術師的數量和目的就會失衡,他們的力量就會對準非術師。
比非術師滅絕更早到來的一定是因為他們的恐懼而産生的詛咒,這些詛咒會反過來狩獵人類。
因此,術師就算不想守護非術師,哪怕為了守護自己,也隻能再次踏上消滅詛咒的道路。
所以,在目前很長的一段時間内,哪一方都不會消失也無法消失。
在大結構下進行更有利于社會發展的調整是有可能做到的,但是将其中一方完全消滅,無異于想要通過截肢治愈病痛,卻将自己的頭部截掉,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隻是,百穗自己知道,作為一個弱者,她是不可能用自己的觀點将特級咒術師說服的。
她也不打算去說服。
在五條悟面前說的那一兩句已經讓她做噩夢了,她一定要用無知與漠然去僞裝自己,保護自己才行。
“夏油君,你讨厭非術師嗎?”九十九看向夏油傑。
夏油傑看向百穗,發現她已經把自己口袋裡的小木人順走了,和另外幾個小木人一起擺在了窗台上。
百穗斜着身子,沒有看他們,撅着嘴,專心地給自己的小人過家家。
她看起來絲毫不在意他。
他低下頭。
“我不知道。我曾認為咒術是為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但最近,我心裡對非術師……某種類似價值的東西動搖了。”
“弱者特有的珍貴。弱者特有的醜惡,我逐漸變得無法區分,無法接受。藐視非術師的自己和否定這一點的自己……咒術師就像是一場馬拉松,終點的景象太過模糊,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我的真心。”他思考着說。
“都不是真心。你還沒到那個階段。”九十九伸出兩根手指。
“藐視非術師的你,和否定這一點的你。這些都隻是你想過的可能性。”
“現在開始你才正要做出選擇,決定讓哪一邊成為你的真心。”九十九晃晃其中一根手指。
“……是這樣嗎?”夏油傑思考着,疲憊地擡頭看向百穗。
她似乎覺得斜着身子不舒服,就整個人跪在椅子上,面向他背後的窗台,一隻手拿着“夏油傑”,另一隻手拿着“五條悟”,在那裡聲情并茂地比比劃劃,帶着她手下的特級咒術師們過家家。
她整個人籠罩在夏日的陽光裡,水潤的眼睛反射出兩點高光,稍微一動,裙擺上點綴的亮片便将光反射在瓷磚上,形成躍動的光點。
“當然是這樣。”九十九也看向地面上的光。
作為星漿體之一,九十九由基其實是很想和沒有失憶的白川百穗見一見,很想幫助她的。
畢竟,從行為上來看,九十九由基認為白川百穗似乎有終結星漿體悲劇的想法。
可是一個月時間,什麼都變了。
失憶的白川百穗被照顧的很好,不需要自己的幫助。而夏油傑又和自己的志向大相徑庭。五條悟更是沒見到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雖然有些失望,但她并沒有表現出來。
留下一個“好好相處”的虛話,九十九戴好頭盔和護目鏡,騎上自己的摩托車揚長而去。
“真帥氣,我也想要騎摩托車,一定很好玩!”白川百穗和夏油傑一起站在門口看着九十九離去,将“白川百穗”的小木人重新塞進夏油傑的口袋。
“百穗你……有沒有聽到我們剛才的談話呢?”夏油傑将口袋裡的“白川百穗”掏出來,放在手裡把玩。
“嗯……大概聽到了。怎麼了?”她歪歪頭,臉上是天真的笑。
“你是怎麼認為的呢?”
“我沒有什麼想法。”百穗搖搖頭。
她笑着指向自己脖子上的頸環。
“因為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我的想法除了給自己徒增煩惱之外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