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洛朝其實也冤,他可不是故意要去魔門當什麼正道奸細,奈何這本書就是這樣寫的——天山派聖女千裡迢迢來南陸尋找傳說中可以複興魔門的天生魔種,然後找到了洛朝,這不就是上趕着來給主角送挂還附贈美人嗎?
在洛朝眼中,所謂的複興魔門也實屬扯淡——因為這個世界的魔門壓根從來沒興盛過,一直苟在鳥不拉屎的北原當縮頭烏龜,偶爾幾次心血來潮入侵中域,也基本沒有打過兩域分界線,能打過無漠河,再搶一波資源就跑,已然相當了不得了。
這也要賴此方世界的魔門起源太拿不出手,并沒有什麼兇名赫赫的魔祖開創立教,而是十數萬年前,君氏王朝未滅時,一群窮兇極惡的罪人被流放到最貧瘠的北原,成立了一堆雜七雜八的不入流小門派。
後來,各大氏族起義,與君氏王朝的殘餘勢力打了一千多年的仗,這才有大批修士、乃至于凡人為了躲避戰事往北原逃難,這些不入流小門派才漸漸成了氣候。
待到戰事塵埃落定,君氏王朝已滅,勝利的百族聯盟成功入主中域,回過神來發現不對勁了,卻為時已晚——北原魔域已經成了氣候,各色三教九流混雜,成了全修真界黑色地下交易聚集的法外之地。
按說洛朝那時一面是承擔着所謂複興魔門之任的天山派聖子,一面又是被新派各宗門寄予厚望、生來就要推翻包括中域七族在内的氏族勢力、興盛各大門派、創造修真界新秩序的帝尊,在魔門聯合妖族與正道修士打得熱火朝天時,理該很忙才對,但事實卻完全相反——
他不僅很閑,還閑得快長毛了。
理由是,新派這邊把他當成個鎮派之寶、定海神針,輕易不肯叫他出手,似乎他堂堂帝尊一出手,就弱了新派的氣勢,證明新派底牌盡出、已是強弩之末;
而魔門這邊,則一廂情願覺得洛朝是自己埋藏在正道那頭的暗子,隻待某個天賜良機與他裡應外合,便可一舉攻占下正道三大域,瞬間擁有無數靈石礦脈、洞天福地,達成窮逼魔修們一夜暴富的夢想,他們自然巴不得洛朝隐藏得更深些,萬萬不要出手相助。
于是,全天下都在打仗,修真界的每一個角落都天天上演着生離死别的戲碼,洛朝卻成了天底下最清閑的人——比沒打仗之前還要清閑、還要無聊。
他一方面不願意留在新派,天天看江雲忡玩弄陰謀詭計、各種合縱連橫、各種挑撥離間,甚至借着洛朝在魔門的人脈,與妖族、魔門搭上線,謀劃着趁戰亂狠狠坑中域七族一把。
另一方面,他也不願意去天山派大本營,天天聽那些老奸巨猾的大魔頭們用無甚差别的笑容圍着奉承自己。
偌大一個修真界,每天哭哭笑笑的人那麼多,他洛朝卻找不着一個可以說上話的人。
他被搞得實在沒法子,隻能天天去已經淪為戰場的無漠河上方觀戰,把那些漫天亂飛的法術爆炸,動即劈山碎石、引動天地異象的劍術比鬥等等,當作個特效滿分、武打上乘的電影來看。
若說這觀戰的前半場是個特效打鬥片,那這觀戰的後半場就更有意思了,是個黑色幽默喜劇片。
這喜劇片的主角不是旁人,正是那些窮到來發死人财的小魔修們,這些魔修也是有意思,已然動了人家的遺物、可稱之為大不敬了,卻還一邊搜刮一邊罵人——
一時覺得這人太窮,搜刮了半天也沒什麼油水,十分嫌棄,于是破口大罵;
一時又覺得這人太富,法器都碎成渣渣了,然而光是這些碎片就能抵上自己的全部身家,于是怨恨羨慕,依舊破口大罵。
洛朝聽這些不堪入耳的罵詞竟聽得津津有味,覺得比各大門派的掌門對着他變花樣的奉承話有意思多了。
最有意思的是,有些時候,這些無良魔修們搜刮得正開心,卻有幾個修士破空而來——正是那些戰亡者的親友們前來收屍了。
這些滿臉悲痛前來收屍的修士們本來心情就極差,乍一到戰場,竟看見幾個魔修在發死人财,豈不當場氣得七竅生煙,掄起長劍或法器就往這些小魔修們砸去。
這些小魔修們倒也機靈,或許也是熟練了,滑溜似泥鳅,跑得飛快,往往幾個呼吸間就沒影了。
此時,若是那群修士中有耿直剛烈的,必還是至少追上一個魔修殺了洩憤。
若是那群修士悲痛大過憤怒,那自然還是先找到自家親屬的屍身最要緊。
最最巧合的事情是,某個魔修正在搜刮一具屍體,卻那時來了個收屍的,正是那具屍體的在世親屬。
按說這種事情概率極小,但戰事長了,死的人多了,竟也時有發生,且還給洛朝碰上過幾回:
遇到這種事情的收屍者,無一不是萬裡追殺也要把那魔修斬于劍下,可悲的是,待殺了人、洩了憤了,捧着搶回的已故親人遺物,竟也隻能仰天痛哭。
洛朝見了此等場景,隻能感歎:這哭笑怒罵一應俱全的戲,也就隻有這等動亂流離的時節能天天看上。
這人啊,到底是各不相幹,無論怎樣慘痛的事情擺在眼前,也依舊是你哭你的、我笑我的、你罵你的、我樂我的。
畢竟,他自己不就是個例子嗎?天天見到這人間煉獄似的場面,聽到那些生離死别的痛苦悲吼,也依舊無動于衷,眼淚都從不掉一顆。
甚至,遇到些諷刺的事情,還能樂出聲來。
到底是,曾經他自己也有慘痛入骨的時候,卻不會有旁的人來可憐他。
又怎能奢望他再去同情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