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藍袍道人也不是旁人,而是近百年代表摘星閣行走世間的掌閣人——梧桐子。
畢竟,摘星閣向來秉承避世理念,每百年行走世間的弟子不得超過二十位,而打理閣内閣外繁雜事務的人,就被稱為此屆掌閣人。
那梧桐子聽得此問,卻笑而不語,思考片刻,不慌不忙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落下一子後,才起身朝洛朝拜了一拜:“還望帝尊不要怪罪,有些事情沒有閣主批準,梧桐子也不能妄言,帝尊隻要知道一點就夠了,那就是,陣靈看似不死不滅,法術和武器都無法傷及,但卻可以被獻祭。”
洛朝那時眼觑着他,笑得很玩味:“你的意思是,隻要對陣靈發動獻祭之法,就可以把他們殺死?”
那梧桐子理了理道袍,施施然坐下來,笑道:“不止如此,獻祭陣靈,可以得到一條路,一條生路。”
洛朝便笑:“這麼說,那個霍雲虛,就是用了獻祭之術,才逃脫出萬妖塔陣法,撿了一條命?可是,這對我有什麼用?在我看來,知道與否,都與我無礙。你不妨還是和我說說祭品一事,比如什麼東西是祭品,又是怎麼被獻祭的,我也好當個故事來消遣時間。”
梧桐子聽言,卻正了神色:“帝尊乃天縱奇才,百年内成聖,可謂前無古人,更是年少及冠便得盛名無數,大意是不知曉這世間修道路途上的疾苦的。但還請帝尊謹記,這修真界許多兇名已久的大恐怖,不至證道境界,萬萬不可去涉及,有些東西,僅僅是知道,就會帶來生死存亡之危。”
洛朝那時見梧桐子不肯多言,便也沒有再逼問,畢竟在他眼中,修真界也好,傳說中的仙界也罷,都不是他會久留的地方,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回去的路罷了。
而今這紅衣劍客,很明顯是誤認為洛朝是陣靈了,獻祭陣靈,就可以打開通往陣法外界的路,所以他才會一面捆住洛朝,一面專心緻志畫獻祭陣。
洛朝仔細一想,這推斷似乎沒毛病,倘若這紅衣劍客堅定認為此方世界是個幻陣,又遇到一個不僅殺不死,還不停BB、似乎有自己的思維能力的“幻象”,這不就是标準遇到陣靈的節奏麼?
唯一的問題在于,獻祭陣靈可以逃出陣法的秘密可是摘星閣掌閣人親口告訴他的門派機密,而這紅衣人可是個和神棍八竿子打不着的劍修,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哪怕再退一步,這人是個練劍道的摘星閣神棍,那他又為什麼要用魔門的獻祭陣,而不是用摘星閣親傳的陣法?
洛朝想了半天沒想出個合理的解釋,不由搖頭:這人真是處處都是疑點,每一個行為都透着古怪。
這麼晃神了半天,卻見那紅衣劍客的陣法已然成型了,隻差嵌入靈石、獻祭祭品了。
洛朝心裡當下就一咯噔,他生平第一次後悔自己那麼閑着多BB,安靜如雞才能保平安啊。
他當然不是怕死,畢竟他根本死不了,問題在于,被活祭是相當痛苦的,因為法術武器傷害的隻是□□,但活祭陣法卻直接作用于魂體。
魂體對痛覺的敏感程度至少是□□的十倍以上,十倍不止的痛,想想就很酸爽。
而且不止如此,活祭陣是慢刀子割肉,洛朝聽聞過的最長的活祭儀式,還是他前世一個下屬家族主持的,據傳是活祭一個接近聖人修為的大魔,足足用了十一個月。
洛朝麼,現在是一個煉氣小菜雞,自然用不了十一個月,但一天總是要的。
試想一下,足足一天十二個時辰,十倍痛苦的慢刀子割肉,那簡直……光是聽到就要痛暈過去了。
洛朝自诩為痛覺忍耐度很高的大毅力者,但是,抱歉,他可沒有受虐傾向。
要活祭我?拜拜,老子不陪你玩了。
洛朝試着掙紮了一下,然而,别說逃跑了,他連手指都無法動彈一下。
他歎了口氣:看來隻能用備選方案了。
事實上,不到萬不得已,他并不想動用這個法術。
說起來,這個法術還是他上一世在一個聖人級秘境裡得到的,那個秘境的創世者一生專注于研究空間之道,因而,這個密法的作用就是:
無論使用者的修為高低與否,隻要悟性足夠且對空間之道有所了解,就可以在無視任何外在危險的限制,用十分之九的生命換取一次空間瞬移的機會。
沒錯,付出的代價是生命比例,而不是生命時長,無論是壽命在萬年以上的聖人大能,還是至多活兩百年的築基修士,隻要用了這個密法來逃命,就需要付出十分之九的生命。
曾經的洛朝覺得這個密法十分雞肋,現在卻覺得,再雞肋的法術也有用上的時候,更何況,消耗生命對他這種可以無限重生的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這個密法還有一個附加效果:當真身已經破開空間去往他處時,原處會留下一個能以假亂真的幻象,至于能迷惑敵人多久,那就要看運氣了。
唯一使洛朝猶豫的是,這個密法的空間傳送是不定向的,萬一給他傳送到什麼死亡禁區、魔窟獸穴,那豈不是更糟糕?
洛朝看了看那已經被靈石催動、發出靈光的獻祭陣法,一咬牙:算了,再糟糕也比被活祭強,萬一真的那麼倒黴,真的去了什麼必死絕地,大不了一切重來。
洛朝便在心中慢慢念誦口訣,仔細感受空間湧動的軌迹。
一旁專心催動陣法的劍客沒有發現,槐樹下被捆住的少年,一雙靈動的黑眸漸漸失去神采,變為人偶似的僵硬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