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第一次見到顧歸塵的時候,就被捅了七劍。
第一劍穿心而過,劇痛之外,他甚至能感到血從胸口噴泉似的湧出,真真是一個透心涼。
第二劍亦幹脆利落,直接震碎了腹下丹田。
第三劍把胸口間的氣海捅了個對穿。
第四、五劍分别廢了他的雙腿,使他一個趔趄半跪在了地上。
第六劍直直将右胸肺葉搗爛。
說來是足足六劍,但這劍招連貫狠戾,将一活人變成個血人,也不過幾息之間。
因此,等到洛朝從一臉懵逼中反應過來時,第七劍已經帶着淩厲劍風,對準他的脖頸襲來。
他側身一躲,飛快擡臂握住了劍刃,可這劍勢太猛,還是順勢落到了身上,一下洞穿了他的肩胛骨。
洛朝發誓,他握住劍刃的一瞬間,聽見了自己指骨碎裂的聲音,虎口更是被劍氣撕裂,血流如注。
他疼得有些意識模糊,低頭瞥見自己身上幾個可怖的血洞,卻突然覺出幾絲好笑來,張嘴想笑出聲,卻不意吐了自己滿胸口的鮮血。
但來人似乎沒有繼續出劍的意思,而是任由他渾身是血半跪在地上,握着那把釘穿肩胛骨的佩劍劍刃。
洛朝擡眼朝上看,想瞧瞧這個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奪命來客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但很可惜,從他這個角度,隻能見到來人握住劍柄的一隻手——
骨節分明、清瘦修長,确實是劍客應有的手。
還有,那順着這隻手滑落些許的一截紅衣袖,和沾染了不少地面鮮血的一截紅色衣擺。
一時間,不知是血更紅,還是衣更紅。
洛朝瞧着,心中啧啧稱奇:紅衣纖手?也不知來人是男是女,若是女子,那難不成是情殺?
哈,這可真有意思。
說來也奇怪,明明這是個生死關頭的危機時刻,洛朝卻淡然地像個沒事人,臉上不僅一絲驚懼也無,那眼裡還含了幾分興味盎然。
他想,要老子領便當可以,但總得死個明白。
便笑嘻嘻開口問道:“我們認識?”
來客一言不發,握劍的手也依舊紋絲不動。
洛朝嗤笑一聲,心道:看來是你認得我,而我不認得你了。
不過這也絲毫不奇怪,他上輩子和上上輩子加起來,可謂仇滿天下,想要他死的人不計其數,要奪他性命的理由更是有千百種,可惜的是,他才沒那個功夫認識每一個人,并搞清楚他們恨自己的緣由。
便又問:“我們有仇?”
洛朝話剛問出口,便意識到這是廢話了。
若是無冤無仇,會剛見面就下殺手?而且招招狠辣、劍劍緻命?
于是繼續問:“我們,是什麼仇?”
洛朝想着,他這話問得怪可恨的,人家都滿含怨怒提着劍殺上門來了,債主卻連是什麼仇都不知道,簡直是沒把這尋仇人放在眼裡,可不叫人氣麼?
果然,對面一直毫無反應的紅衣劍客動了,紅袖飛揚間,長劍被猛地拔出,洛朝肩頭傷口随着這毫不留情的的動作,霎那間迸出數朵血花,那飛濺的血滴灑落在地,好不凄豔。
也就在這倒地的一瞬間,他看清了來人的一雙眼。
他本以為,這樣下手狠辣的人,會有一雙暗沉可怖的眼,
但是很奇怪的,這雙眼睛,清澈而堅定。
清澈到,除了那堅決無比、向自己而來的決絕殺意之外,他再看不出旁的東西來。
怨毒?看不出。
厭恨?看不出。
大仇得報的快意?看不出。
……
有意思,真有意思。
洛朝倒在地上,看見這露出屋脊的破落茅屋頂,第一次覺得,他那萬般皆在預料中的人生,有了些值得在意的變數。
他非把這人的來去過往搞個明白不可。
想到這裡,他又笑起來,這一笑,鮮血又汩汩向外淌。
他聲氣如絲,但在這寂靜的茅屋中,卻又格外清晰:
“你殺不了我的。”
他眼裡帶着一絲微嘲,明明已然成了來人的劍下亡魂,神情中卻有幾分漠然的高高在上感。
因為這可笑的世間啊,總是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成。
失去意識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是不死之人。”
洛朝再度睜眼時,毫不意外地看見自家那依舊破落的茅屋頂。
啧,他想,我可真是被老天爺的厚愛壓彎脊梁的人,古往今來無數穿越者的金手指和他一比,簡直都弱爆了。
沒錯,他的金手指簡單粗暴又無比強大:不死之身。
無論受到多重的傷,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半天就能恢複如新,繼續活蹦亂跳,可謂是禍害遺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