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昭嬌小靈活,一轉身又跑遠了,殷以晏連嘴都還沒來得及張開,運了半天氣,冷冷對朱鶴道:“那個人的診金怎麼算!”
朱鶴忍笑忍得實在辛苦,道:“哎呀,那個人好歹是進京趕考的士子,你救了他也不壞。再說,這事要賴也賴在你那小媳婦身上。”
殷以晏黑臉繼續運氣。
朱鶴喝了口茶,悠悠道:“不過,你這小媳婦看着好性子,也有點脾氣啊。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想娶進門,是不是有點難?”
殷以晏臉比鍋底還黑:“我娶她那是她的福氣!是她娘百般求我我才答應。你以為沒了我她會如何?”
“那也不一定。她的身份不一般,又豈能以常人看待。”
殷以晏輕笑:“那種身份?你瞧她的樣子,若是進了皇宮,隻會屍骨無存!”
朱鶴搖搖頭,放低聲音道:“你是這般想,你怎麼知道她的想法她的意願?就像你死活不作禦醫,可在别的大夫眼裡,能進太醫局是何等榮耀之事?”
殷以晏嘴角翹出一絲嘲諷,待要說話,一名衙役沖到門前禀道:“大人,不好了!”
筱昭正在廚房幫忙收拾碗筷,聽廚娘讓人張羅吃食,說是朱鶴和殷以晏一早出門,一直都沒吃東西。
她頓了一頓,想到殷以晏飲食最有講究的,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呸!”筱昭猛搖頭,她才不是惦記這個人呢,就是他心情不好發脾氣,一定不能好好給人看病。
筱昭想着,幫忙舀了一罐子熱騰騰的粥,手腳麻利盛了幾碟小菜,急急忙忙送出去。
朱鶴聽到細碎急切的腳步,一擡頭,看到筱昭又來了。
筱昭跑得有些急,額上帶汗,一張小臉便如開得極盛的桃花鮮豔奪目。朱鶴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朱大人吃些東西吧,早過了用膳時間,人一定不舒服……”筱昭喘勻了氣息,眼睛忍不住四下裡看。
朱鶴笑道:“好啊好啊,哎呀,還是筱昭姑娘心細,我這會兒真有些餓得慌。”說着去接碗,卻見筱昭心不在焉,一雙明眸還在到處尋找。
朱鶴自己拿過碗,盛了粥,随意道:“你在找清和啊,有人來找他,唔,他出去一會就進來。”
筱昭被看穿,也沒否認。隻默默取出一個碗來。
朱鶴又道:“聽說你們這次回去便要成親了?”
他以為筱昭聽了這話要害羞,不想筱昭隻怔了一怔,卻沒有半點喜悅,半天應了一聲:“……嗯。”
朱鶴道:“你怎麼好像不願意?”
筱昭眼神微微一黯,坦誠道:“……本來是願意的,可是他見死不救,也不敬畏神佛。我……我不願和這樣的人……”
朱鶴笑了一聲,搖搖頭,忽道:“姑娘可知殷家世代為禦醫,為何清和卻不是禦醫?”
朱鶴問的這個,筱昭也不是不知道,低頭道:“禦醫隻能給皇帝看病,這樣他就不能開高價賺錢,所以他不願意……”
殷以晏帶她去挑首飾,在路上遇見一位老先生,聽他們之間說話,那位老人就是禦醫。苦口婆心勸殷以晏,卻被殷以晏三言兩句回絕了。
“此言差矣!禦醫不當值時也可以出診,更不用說有禦醫的名号開醫藥鋪子,根本不需他親自坐診,生意就源源不斷。京城十家最大的醫藥堂,就有七家在禦醫的親族名下。”
筱昭不由擡頭,道:“那他為什麼……”
朱鶴輕輕歎了口氣。
“清和天分過人,聰穎異常,他七歲便能記誦百部醫書,辨識千種藥材;九歲已能獨立開藥方,又愛鑽研奇病怪症,不能不說是醫界奇才。隻是他,心性卻又與衆不同,毫無仁慈之心,行事偏僻乖張,讓殷老先生深感憂慮。”
“偏偏他又無父母緣分。三歲時沒了娘,十歲沒了爹,不到十二歲,殷老先生也過世了。他四處飄流,我行我素,越發不受拘束。”
朱鶴說到這裡,神色越發凝重:“姑娘知道他為何字清和?若是庸人,即便作惡,也隻能害一人一地;若是能者,有才而無德,那必要成為大害,甚至禍亂蒼生!殷老先生最希望的,就是他能夠清除戾氣,心胸寬和。”
“殷老先生為了改變他,帶着他行走江湖,盼他能有所觸動,懂得同情憐憫。可惜天不從人願。殷老先生臨終隻能讓他發誓,十年之内不得入京城,也不許他成為禦醫。”
“清和唯一肯聽從的就是這位祖父的話。他也總算是守信之人,這十年浪迹天涯,的确不曾踏入京城一步。隻是此後的事又不好說了……”
筱昭沒想到殷以晏還有這樣的曲折經曆。
朱鶴瞧着筱昭神情,道:“在下看姑娘心懷慈悲,懷善念,行善舉,必得福報。隻可惜呀,清和,唔,就是殷以晏,卻未必有善果啊……”
朱鶴說完又歎了一口氣。
筱昭剛有些好轉的心情又低落下去,忍不住替他辯解道:“他,他不會的……其實,他也救了很多人……雖然要錢,可是,性命總比錢财要緊……他,他還救過一個郡主,就沒有要錢……”
筱昭想着殷以晏的身世坎坷,心裡滋味莫名,越說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