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在血月映照的天空下穿梭,在綿延的大海上空劃過轉瞬即逝的熒光。
平靜的海島上空什麼也沒有,但飛舟卻像忽然融入一圈漣漪中,消失不見。
隻幾縷細碎的熒光在空中散逸。
穿過屏障的飛舟在無數的目光中駛入,停在半空。
在饋贈神殿衆信徒的注視下,往日尊貴的星澤聖子從後面一駕飛舟裡走出。
他飄向前面的飛舟,親自彎腰掀開門簾。
“神子,到了。”
黑色的羽衣衣擺先出現在人們視野中,然後是十歲大小的少年邁出飛舟,立于星澤神子身前。
本該生出質疑的教衆,在看到少年眼瞳中兩點血月時,一時皆失了猜疑。
正此時,星澤聖子的聲音從半空傳來:“恭迎神子。”
饋贈神殿的教衆們回過神,紛紛單膝下跪:“恭迎神子!”
被密密麻麻的沾滿血氣的成人跪拜,神子并無動容。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饋贈神殿和其中的信徒。
饋贈神殿的主體是一座浮在半空中的宮殿,由一百零八根發着熒光的粗壯鎖鍊鎖在地面,好像不這樣栓着,它就會飛起一樣。
地面鋪滿了泛着銀光的沙,如熔銀般流動。
由地面到上面的宮殿門前有長長的銀藍色的台階,信徒們密密麻麻地候立在台階兩邊,同時朝一人跪拜,确實很震撼。
身為皇子的洛修筠本該有機會接受這麼多人的朝拜的,但并沒有。
神子面上古井無波,星澤聖子試圖從神子身上找到一絲人性,但并沒有成功。
這讓他生了更多的忌憚。
如果神子真的代表母神,那就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了。
忽然,神子的目光投向星澤。
星澤明悟,對信徒們道:“神子讓你們免禮。”
信徒們雖疑惑神子為何不開口,卻還是恭敬道:“叩謝神子!”這才起身。
星澤伸手引道:“神子,請。”
兩人直接落到台階上方的空曠處,地面是泛着碎熒光的石塊鋪就。
上面刻着深深的圓形紋路溝槽,從外到裡,圍繞着一個略高的祭壇。
穿過廣場,繞過祭壇,前方靛藍色泛着銀光的大門敞開,無數的高級信徒從門口往裡面排。
神子和星澤神子邁步前行,高級信徒們紛紛彎下腰,直到兩人走過,他們才直起身來,注視着十歲少年的背影。
幾乎垂地的墨色長發筆直,飄起的發尾卻猶如蛇首翹起沖他們嘶嘶吐舌。
飄忽的黑色羽衣滿是陰煞氣,上面好像張開了一隻隻眼睛,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信徒們紛紛低頭,不敢注視猶如挑釁般的黑發和誘惑般的羽衣。
進入大殿時,似乎黑了一瞬。
其實是因為前方更為明亮。
大殿寬廣如露天的廣場,穹頂是一片血紅色。
仔細看,穹頂是打開的,血月映照在上方。
似乎是陣法加持,大殿中的月光更為熾烈。
像冰冷的岩漿。
迎着長老和祭祀們的躬身和無聲目光,神子走向大殿最裡面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這也是大殿中最尊貴最耀眼的人。
寬大的深藍色星紋長袍支撐起挺拔的身體,銀色的發用靛藍色的星辰發冠豎起,高聳的眉骨下是兩點銀色的銳利眼眸,削薄的唇線在兩頭有些許上翹,顯出一絲冷意。
他端坐在星光纏繞的座位上,猶如端坐在王座。
他本是閉着目,此刻睜了開來。
兩道目光在空中交錯。
一道無悲無喜冷漠無情,一道莊重深沉積威久盛。
星澤聖子停步在神子身後,對着座上男人低眉。
獨有小小少年單薄的身體在邁步。
沒有腳步聲。
待神子走到穹頂中間停住,沐浴在正中央的血月下時,大殿中最尊貴的男人站了起來。
銀白色的長發垂落在腰間,泛起金屬般的冷光。
那不是尋常的銀白,而是仿佛無數細小的冰絲軟化而成。
這次,是他走下尊座,來到神子面前。
兩人在最盛的血光中,對視。
一個微微仰着頭,一個微微低着頭。
大殿中其他人似乎不存在,沒人發出一點聲音。
忽然,男人半蹲下,與少年平視。
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微微仰視。
沒人看得出來。
“神子的眼睛,真是母神的饋贈。”男人如是說,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喟歎。
被稱為饋贈的眼睛微微眨了眨,淡淡的非人神性從流動的紅色溢出。
神子沒有開口,卻好像已經說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