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帶着,和孟逢殃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雨水滂沱,砸在地面濺起一枚枚冠狀的水花。孟逢殃吃力地在這浩大雨勢中前行,他低斂着長睫,四處望去卻尋不到那襲青色的人影,轉頭回望才看見,琴琅遙遙地站在栖霞台下。
燦爛如落霞的芍藥花落敗一地。以重重花影、層層瓊樓為襯,如山水潑墨一樣清雅的眉眼暈在茫茫水霧之下,斷斷續續的銀絲萦繞在他的周身,卻又不能沾染分毫。
虛實難辨。
恍若雨中精怪,被貶仙客。
孟逢殃的雙唇挪動,輕輕吟出一句:“……師尊?”
然而再眨眼時,那道青影消失不見,就隻剩下一片簌簌的落花。
……
又是一陣熟悉的暈眩感,琴琅感覺自己身下一輕,整個人仿若是橫卧在了半空中,隻有頭和腳下的硬物支撐。
琴琅:這是在cos小龍女嗎?
不過,我是終于、連接上逢殃弓了!他心中感動得涕淚橫流,長舒了一口氣。
在所有的感知回歸的那一刻,倏地睜開眼睛,還來不及看清楚現在狀況,身體就像有自我意識一樣,本能地往一側歪了歪,骨碌滾到地上。
修道者的五感敏銳,琴琅自然不例外,早早聽到外面傳來的模糊談話聲。
随着意識的逐漸清明,他也聽見了談話的内容。
說話的有兩個人,其中一人輕拍案幾,話語中隐藏不盡的着急和擔憂。
“……你當真要辭去身份,當個教書先生?不是說你聃文不好的意思,但……實在是屈才了……”
哦豁,看來坐标地點還是在一個修道世家。
琴琅悄咪咪地探出頭,雙眼微眯,企圖辨認是在哪裡:自從中洲的洛京孟氏喜愛芍藥,拿芍藥花當家紋的消息傳出去後,其他修仙家族也跟着學模學樣,附着風雅,選了各類的花卉充當家徽。
隻可惜這一處的紗幔像是沒有合緊,層層疊疊,不斷地在他面前晃動。看不清紋樣。
“家中待子弟們到了十八歲弱冠便撒手不管,像我這般為自己預先謀劃,不好嗎?”
破案了,還是在孟家。
琴琅暗自點頭,整個青玄,隻有中洲洛京會把人的成年禮給提前。
比方說,普通人家的女兒是十五及笄,那麼在洛京,便是十三歲為她插上發簪。公子同理,尋常人家是二十弱冠,洛京就一定要在他十八歲的時候給他加冠。
不過,這個跟洛京整體的氛圍也脫不了幹系,畢竟洛京人愛極了熱鬧,又喜歡花團錦簇的模樣,一定要趕在他們認知中“花一樣”的年紀裡,轟轟烈烈一把。
“畢竟……根骨被廢,我這輩子就隻能這樣了。”
回話的那人嗓音溫柔,端得一方儒雅公子溫潤如玉的風姿。
琴琅聽着愣神了一下,越聽越覺得不對味,他似乎、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到對方嘴角含笑的模樣——
xxx的!是未來的孟逢殃!
他縮回試探的目光,慌忙趴下身,整個人蜷縮成一個青色團子,腦海中狂戳中兩個坑爹的系統,無聲咆哮:“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他多少次午夜夢魇驚醒時聽到過的聲音。要多熟悉有多熟悉。
不對,聲音比他記憶中的還要年輕一些……
十八歲弱冠。預先謀劃。
琴琅的喉結不由一滾動,一陣毛骨悚然。他莫名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該不會……
下一刻,系統們的回應證實了他的猜想:【檢測到“孟逢殃”當前年歲:一十七。】
十七歲!
琴琅腦子嗡鳴一聲,仿佛是有一根弦驟然繃斷了。
也就是說……距離他的離開,已經過去了四年?!
四年、四年究竟能做些什麼:過了和孟齊靖的比試,考了兩場期末測試,漲了四年的知識……他越想越氣,咬牙切齒的,氣得近乎睚眦欲裂。
好吧,以上總總都還可以說是小事,可是,那是“十七歲”啊!
距離孟逢殃達成滅門成就不到一年,然而這個家夥的修為遠遠不夠格兒。
琴琅:“……”
次奧,剛回來就要加班給人補習。
這種生活他一點都不想要啊!
他洩憤似的拳頭砸地,半透明的手穿透如意栽絨毯,化作點點淺青色靈粒。這時,紗幔被人輕輕攬起,陽光映射在泥金花紋上,晃出一片熠熠之色,琴琅下意識地舉袖遮光。
心髒沒由來地猛烈鼓噪着,他似有所感地緩緩放下手。仰頭對見一雙绀青色的眼眸。
無波無瀾,卻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間,猶如冰層破裂,從中燃起了兩朵豔麗而劇烈的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