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最後方,站着一個青年。燙着精緻又妥帖的小卷毛,夾着圓框眼鏡,眼型圓而微鈍,鼻子小而纖細,皮膚白而粉亮,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舒展,脖頸上挂着一個金光閃閃的圓形獎牌。
是“ear”。
屏幕和現實的沖擊截然不同,盡管早就知道“ear”現在的模樣,林聽依舊不敢置信,眼前這個人居然能是紀羽白。
居然是記憶中那個總是穿着校服,瘦瘦小小、唯唯諾諾跟在身後的紀羽白。
而他現在的難堪狼狽,在這樣光鮮亮麗的對比下更加無所遁形。
在林聽視線轉過的時候,紀羽白也恰好擡眸。他們的目光穿過酒吧斑駁朦胧的燈光,穿過他們背道而馳的三年光陰,交彙在一起。
紀羽白目光裡劃過一抹厭惡,很輕地在他身上點了一瞬,像冰渣劃破喉嚨,然後像從來不認識他這個人一樣避開了。
林聽低下頭嘲諷似的笑了一下,想開口說話,出口的聲音忽然哽住了:“我……”
“這裡的損失算我賬上。”
一個聲音從斜後方傳來,質感溫雅圓融,如沙漠裡驟然灌進的一縷清風。
林聽循聲望去,又是一怔。
這青年身量頗高,襯衣雪白,頗具設計感,扣子規整地扣到最上面那顆,可氣質一點兒都不呆闆,甚至有種遊刃有餘的敞亮。走來的時候,别在腰間的銀色鍊條泠泠作響,昏暗的酒吧仿似亮了一幀。
這張臉林聽下午才見過,正是Dusk隊長餘聲。
三年前他還是ear的時候,和餘聲是很好的朋友。說是朋友,更像是宿敵,三年前的那個版本,邦巫派系泾渭分明,ear的邦邦和餘聲的女巫,分别代表了追擊流和控場流的頂尖。
而沒有人知道,他們并非網傳的素不相識,甚至非常熟悉,私下裡不知道展開過多少次針鋒相對的“交流”。
林聽那個時候勝負欲強到可怕,而餘聲也是一樣,他們誰也不服誰,天天單練到天昏地暗,在屠榜上你追我趕。
後來不知道哪一天約定,誰先奪冠了,第一片金雨就贈給對方,以示“羞辱”。
林聽不知道紀羽白頂替了他之後,和餘聲會不會有交集,那片金雨是不是到了他手裡。又或許——對小小網友的一句玩笑似的約定,人家可能早忘了吧。
後方有人拉住他:“餘隊……”餘笙伸手把他擋住了。
黃毛頗為不爽:“你特麼誰啊?”
他目光在林聽和餘笙身上遊走,片刻後像是明悟了,嫌惡道,“你們,是一對兒?”
餘笙挑了挑眉,林聽還沒反應過來,紅毛指着他的鼻子罵:“你們一起的吧?别以為賠了錢就完事了,我告訴你……我要這小子跪下來,給我道歉賠罪!”
林聽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傻x。”
餘笙道:“該道歉的是你們。”
他聲音溫柔,說話節奏輕緩,卻不容置疑。
“我剛剛在旁邊都看見了,是你們三個,先言行無狀,冒犯了這位小姐,要道歉也該什麼你們先。”
旁邊一直沒機會插話的娅娅像是找到了支柱,說:“聽到了嗎?林聽是為了幫我才打的人,這應該算見義勇為吧?就算下手重了一點最多也是防衛過當,你們不要冤枉了好人!錢要賠我賠,跟林聽沒關系!”
“還有這裡,都是他們打的,腰上也是他們掐的!”
林聽說:“人我打的,你賠什麼?”
開始他并不想插手此事,隻是想起來前幾天經理尋了個由頭辭退他,是娅娅出言相勸,才保下的工作。他這人不愛欠人情,也夠坦誠,一人做事一人當,自己做的事沒道理讓别人承擔。
他看向紅毛:“再叫,我把你打得親媽都不認識。”
餘笙走到林聽身後:“我剛剛已經報了警,有什麼問題,到警察局再說,到底是猥亵還是故意傷害,監控一看便知……”
他忽然頓了一下:“你受傷了?”
這聲音離得極近,仿佛從胸腔震蕩而出,聽得人心尖酥麻。林聽這才後知後覺,後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伸手一摸,滿手鮮紅:“沒事,小傷。”
餘笙道:“你流血了,小傷?”
在林聽看來這确實是小傷,和他以前被打的傷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
餘笙道:“我送你去醫院。”
林聽不習慣于别人的關心,僵硬拒絕:“不用。”
一聽要進局子,三人才慌了。林聽下手并不重,紅毛腦門上隻破了不到兩厘米的小口,看着駭人的是紅色的酒液。要真算起來,他們打娅娅那幾下,還有砍林聽那一刀,比林聽那一酒瓶子重多了。到了警局,哪還有他們狡辯的份。
紅毛神色戚戚,剜了旁側兩人一眼,綠毛道:“額,這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家私下解決就是了,那啥……賠點錢,我們也不追究了!”
黃毛附和:“就是,就是。”
娅娅道:“這些話你們留到公安局再說吧!”
經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見風向扭轉,又見餘笙氣質非凡,不似常人,哪裡還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臉上重新洋溢起笑容:“唉呀,都是……都是誤會一場。我們酒吧向來是是非分明的,如果林聽沒做錯,那也不用走了,這樣盡職盡責、見義勇為的好員工,我們可得好好珍惜!”
他握住餘笙的手,想起剛剛黃毛的話,心想這年頭長得好看的怎麼都去當gay了:“這位是林聽的……男朋友吧?加個微信,我們交個朋友?”
林聽差點又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心道:我真的看起來有那麼gay嗎,人人都想把我和餘聲湊一對?!
餘笙不鹹不淡地把手抽出來,也沒解釋,似乎不想多說:“不用了。酒多少,我賠給你。”
“謝謝,但不用你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