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卿如晤:
自别後,已有數月。邊塞風雪凜冽,寒意刺骨,比信州冷多了。我在這裡一切安好,隻是時常挂念你。總是夜深時候特别想他,白日裡也會想,隻是夜裡尤其想念。尤其是看到雪的白,便會想起墨色的梅,便會想起你。
收到你的來信格外興奮,無眠之夜便會從匣中取出反複斟酌,猜你寫信時的心思。這幅墨梅圖我很喜歡,找機會去趟城中的裝裱畫鋪子,好生珍藏。北境晴夜時能看到漫天的繁星,本想畫下來連同此信寄給你看看,奈何我根本不會畫畫。這封信也是,碰上好些不會寫的字,問東問西東拼西湊勉強寫完的。字迹太醜,自己都不忍直視,莫要介意。識不得的字便靠猜吧,憑顔知縣的聰明才智一定沒問題。
桂花和李叔近來可好?這封信到信州時恐怕快入夏了吧,不曉得信州府門口的海棠開了沒。突然想年街市的糕點,沒能嘗到秋季的桂花糕,怪可惜的。
邊疆動蕩不安,也不知何年何月是個頭,塵埃落定的日子何時到來。屆時等我回信州,我們一起去清溪山拜拜。
盼你保重身體,勿以我為念。
楚風謹上
持續了數月的戰争,在雙方都打得筋疲力盡後,終于坐下來進入了和平談判階段。估計大家都被打怕了,再打下去誰也讨不到好處,不如停下來喘口氣。談判條例的第一條就寫得明明白白:談判期間,誰也别動手。
要打仗?等來年再說吧。
甯安橋趁着這個機會,提議帶我和星辰去環州府過過“房檐生活”。
所謂“房檐生活”顧名思義到有房檐的屋子去生活一段時間。邊疆這些年甯安橋積攢下來的俸祿支持他在環州賣了處地皮,建了座屋子。星辰剛出生兩個月,換個環境也好。
六月,入夏。
因環州道遠,我抱着星辰幾次心翻想吐。不得不感歎新生兒的睡眠,颠簸一路,除了醒來找奶吃,基本在睡覺。
“怎麼都弄不醒呢?”
我看着搖籃裡靜靜熟睡的星辰,輕輕戳着她的小臉蛋。一旁的甯安橋忽然被我無厘頭的話逗笑,“醒過來又哭又嚷,你又催着她敢快睡覺。”
“沒辦法,誰叫她醒着一直哭。睡着是很可愛,就是太安靜了。”
甯安橋扶着我頭靠上他的肩膀,“趁着星辰睡着,你也休息會兒吧。”
“嗯。”
我放松些,斜靠在他頸窩漸漸睡去。
星辰,顔星辰。
姜妍不太滿意的名字終究還是被敲定,想知道她聽到後會是什麼表情。估計會一邊抱怨我沒用上她取的四月,一邊痛哭流涕抱着星辰不肯撒手吧。
如果是顔卿呢?我猜會是這麼一幅畫面:抱着星辰,兩眼發愣,神情恍惚,整個人像被定住一般,然後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眶滑落。說句話?大概會說……是我的星辰,爹爹會寵愛你一輩子的!
如果是柳硯清?嗯——不太敢幻想。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也敢抱給我看?哼!我要你給我也生一個!哈哈哈哈……應該不會吧。
星君下凡,絕世仙骨。
一具身體裡真的可以懷上兩個男人的孩子嗎?柳硯清倘若知道腹中我與他的孩子被地府奪取會不會一怒之下闖進地府要人啊?是他的話應該做得到。他可是把我從黃泉拉回凡塵的人啊。
在神界,絕世仙骨的誕生并非偶然,而是需要極為嚴苛的先決條件。首先,夫妻雙方必須皆為仙人,且道行極高,至少達到“天仙”或“金仙”境界,方能觸及天地法則,孕育出超凡脫俗的後代。若其中一方天生擁有仙骨,則孩子繼承仙骨的概率會大幅提升,但這還不足以稱為“絕世仙骨”。
要誕生絕世仙骨,還需另一方的神仙血脈極為濃厚,甚至需追溯到上古神族或先天神靈的血脈傳承。這種血脈不僅蘊含強大的靈力,還能與天地共鳴,引動大道之力。當雙方的血脈與道行完美融合時,便有可能在子嗣體内孕育出“絕世仙骨”。
誰告訴我的?當然是書上寫的。
柳硯清能在三百年間進階仙人,求學蓬萊學習醫術,正是他天生擁有仙骨。至于重生前的我……結合書上的描述,我爹爹少說也是金仙等級的神仙。我是個什麼東西就不曉得了。
甯安橋在環州的宅子是一座簡樸的兩層木樓,青瓦白牆,隐在巷子深處。推開斑駁的木門,便見一方小院,院中一口老井,幾叢青竹,牆角種了些花草,樸素卻生機勃勃。一樓是堂屋與竈房,堂屋内擺着方桌木椅,牆上挂着一幅泛黃的字畫;二樓是卧房,窗棂糊着素紙,推開便能望見遠處的山影。後院種了些菜蔬,角落裡搭了個小棚,堆着柴火。雖無雕梁畫棟,卻清淨自在,正是尋常百姓家的模樣。
“甯醫師何時來住過?”
“從未。”
“是吧。”
我用指尖試探了下桌上的灰塵厚度,預感大事不妙。
“不會是拉我來大掃除的吧……”
“城中有提供翻新服務的店家,今日我們先去街市添置些物品,晚點再回來。”
他看了眼天色,繼續說:“恐怕今晚得住旅店了。”
“是吧。”
我倒無所謂,隻要星辰大晚上别哭鬧,吵到住店的人,揍我一頓就行。
“星辰!”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姑娘那蠢蠢欲動、差點抓起地上泥塊的小手。
轉眼間,星辰已長到了七個月,好動的天性漸漸顯露。屋内的桌椅也成了她的“遊樂場”,她扶着桌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小腳一蹬,便想往椅子上爬,吓得我連忙上前護住。這小丫頭,一刻也閑不住。稍不留神,她便從屋内爬到院子旁的菜地裡,小手一抓,菜葉上便多了幾個小洞。
“髒髒,不可以喲。”我柔聲哄道,“來,娘親抱抱。”
星辰低頭瞅了瞅空空如也的小手,嘴巴一撇,眉頭一皺,那委屈的小模樣兒,簡直讓人心疼得緊。
“诶!怎麼哭了?”我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安撫着。可誰知,這小祖宗越哭越來勁,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弄得我也跟着眼眶一熱,差點沒哭出來。無奈之下,我隻好向身後的甯安橋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