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愣着,看着自己兩手空空。
“你搶我的水……”
我不可思議地盯着顔卿,他蹙着眉苦笑。
“怎麼還賴我搶東西了。這不能喝,更何況你胃還沒好呢。”
“那我怎麼……”我一下想起什麼,恍然大悟,“對啊,可以用銀針!唉,學過的知識全還給師尊了。”
“或者從村民的身體開始檢查?”顔卿輕聲飄來一句。
我的腰一下挺了起來,“有道理!”轉過身去,我歪頭蹙眉打量顔卿,“除了包紮,你還學了别的?”
顔卿一笑,扶着我起身。
“總會派上用場嘛。”
腹痛如絞,腸鳴如雷,瀉後方覺痛減,然瀉下之物,臭如敗卵,夾雜未化之食,令人掩鼻。脘腹之間,痞滿難舒,嗳氣頻頻,酸腐之氣撲鼻,更兼食欲全無,實乃脾胃失調,食積不化之症也。
不就是洩瀉之症嘛,怎麼就傳成瘟疫了。
既然确信了不過小病小症,底氣也足了些,找來紙筆唰唰寫下藥方子,交給顔卿。
“楮葉,止一切洩利,同巴豆皮炒研蠟丸服用。或者,蕪荑,氣洩久不止,小兒疳洩,同豆蔻、诃子丸服。再不行,神曲、麥蘖、荞麥粉,脾積洩,砂糖水服三錢。”
顔卿手下方子滿臉欣慰,拿出手絹幫我擦了擦手。
“辛苦了。”
“不辛苦。接下來就等大家按療程服用,慢慢痊愈啦。”
聽見有人喚顔卿,我推着他趕緊去。
遠處忙碌的人群,獨自站在井邊的我。
我默不作聲地聽着遠處顔卿和身邊人交談的聲音,給予世間萬物柔情的人,一颦一笑都牽絆着寂寥的心。我知道他是愛我的,他無窮無盡的愛,幾乎大半都給了我。可我還是覺得——他不該屬于我。
從成婚那夜起,我不止一次想過和顔卿成親這件事到底對不對。這是他的一輩子,卻不見得是我的一輩子。
我悶住了,胸口堵得慌,孕吐的感覺襲來,眼淚毫無征兆地湧出眼眶。
“娘親不是想離開爹爹。”我安撫着腹中的孩子,“娘親隻是……”
眼睛委屈得都濕了,開始抽噎,心煩意亂。
興許是臍帶相連,我感覺腹中的小家夥打了個轉,不小心踹了他娘親一腳。鑽心般的痛,驚得我不敢再動,緩緩蹲下身。
“沒事吧?”
似乎有人靠近,低聲詢問。
我擺首緻謝,“隻是站累了,休息一會兒。”
身旁的人應了聲但沒有離開,一直守在我旁邊。我用餘光看了眼,黑色的袍子,黑色的長發,黑色的官帽,乍一看,我還以為見鬼了。
我隻好起身,有點尴尬地交代:“我真沒事,謝謝關心。”
“你沒事,腹中的孩子可有事。”
我一時啞口無言,對上眼前全身沒有一點顔色的男人的視線。
“你怎麼知道的?”
他噙着笑不言,指了指自己的官帽。似乎寫了字,是要我看寫的什麼字嗎?
“我不識字。”
他了然于心似的點了點頭,指着帽上的四個字,一字一頓念給我聽。
“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我重複他的話,“什麼意思?”
他無奈笑了笑。忽然,從他身後走出一位白衣女子。我驚大雙眼,剛才他身後一直有人的嗎?
“一黑一白,可認出了?”他問我。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白衣女子走近一些,學着剛才男人的動作指着自己頭上的字念到“一見生财”。
然後又問了我一遍,“可認出了?”
生财,平安。
“所以你們是……道士?”
村裡經常做法事,有道士并不奇怪。
兩人不由得對看一眼。
“很像嗎?”白衣女子問對方。
“估計是吧。”黑袍男子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白衣女子挽上我的手臂,拉着我在井邊坐下,放低了聲音,緩緩地盯着我說:“我們是陰差啊,我,白無常。他,黑無常。仙子既然在人間晃蕩了幾百年,不可能不知道吧。”
突然,她面前的男人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根戒尺狠狠砸在她頭上。
“仙子重生了,不記得你說的事。”
我被戒尺砸出的聲響驚顫得呆住,叫白無常的也隻是憋着嘴捂着頭沒再作聲。
“抱歉,她不長記性。”他向我颔首行禮,“我們是地府閻王身邊的陰差,黑白無常。之前,我們在光州見過。那時情況特殊,打了仙子,實在抱歉。”
“……”
我咽了口氣,思緒一片空白。
黑無常擡眉示意白無常,兩人默契十足,搖身一變成光州暗巷裡我見過的模樣。
白無常撥弄着手中的七弦琴,未成曲調先有情,正是那天我聽到的曲子。
“這首曲子我練習了好久呢。”她笑嘻嘻地撞了下我的臂膀,“仙子喜歡嗎?”
“陰差……?”我喃喃自語,“黑袍……聞烈說的,鬼差?可那不是他編的故事嗎?”
白無常微微一笑,幾乎是耳語般地說:“為何不信小孩子的話呢。小孩說的話,就一定是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