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悄悄背着桂花和李叔去了趟百安堂,信州府最靠譜的醫館,早治療早健康。
大夫摸了摸我的脈搏,平靜的臉上忽然浮出笑。
“恭喜夫人。”
“恭喜?”
我生場病難受得要死,他竟然跟我道喜?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不是百安堂,該去找千安堂?
“恭喜大人和夫人有喜了。”
我原地僵住。
“夫人不是脾胃不适,是懷有身孕時孕吐。這是正常反應,夫人不必擔心。注意營養攝入,吐得難受也要吃東西啊。也有安胎的方子,如——”
我忙打住他。
“懷……你是說我肚子裡……”
“是的。”大夫溫和地說,滿臉慈愛,“恭喜夫人懷有身孕,看樣子,該有五六周了。”
五六周?一個多月前?六月下旬?
離開百安堂,我選了回信州府相反的方向,去了竹館。
那晚,竹館。那天,柳硯清。
所以……腹中孩子,是誰的?
不敢想此事有多荒謬。甚至慶幸起柳硯清和顔卿有幾分相像。
我咬住嘴唇,掌心覆上平坦的肚子。
“我該拿你怎麼辦……”
第六周:姜妍戲說楚腹中孩
天花粉、麝香、藏紅花、桃仁、莪術、三棱、斑蝥、大戟、巴豆……
學醫以來,恐怕是我第一次如此鑽研一劑方子。
堕胎的藥煮了一次又一次,難聞的澀味下吐得越發厲害。
糾結輾轉了數日,我還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雖然他還不算個人,但……
我做不到。
為了了解懷孕期間需要注意什麼,我支開桂花,帶上姜妍陪我去找信州最靠譜的婦科大夫。一個人終究不敢面對,家裡人怕走漏風聲,能依靠的隻有姜妍了。
簡單警告過大夫不許洩漏秘密後,大夫向我羅列了一整張紙的注意事項。
“太複雜了吧……我到底是懷孕了還是病入膏肓了?”
“欸,别說不吉利的話。寶寶在肚子裡是聽得到的。”
這樣說着,姜妍的掌心溫柔地覆上我平坦的肚子。
“别聽你娘亂講話。要乖乖長大,平安出生呀。”
“你怎麼比我還上心?”
我看着她喜笑盈盈,不禁打趣道。姜妍含笑看了我一眼。
“這不為了提前預定幹媽的位置嘛。”
“原來是别有用心。放心吧,一定是你。”
吃了茶,姜妍又陪我城中晃悠了幾圈。一路上她都與我談論着肚子裡還有八個多月才會降生的孩子。
會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取什麼名字好;如果是兩個孩子,會是雙胞胎還是龍鳳胎;怕冬天出生,要不要提前準備保暖的物資,怕孩子受不住;如果能在春節降生該多好,或者四月芳菲時……
她挽着我的手臂,一邊擔心些有的沒的,一邊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
“我聽說是十月懷胎,你是幾月懷上的?”
我扳着手指推算。
“六月底吧。估計明年四月生。”
“四月?!”她舒了口氣,“四月好啊,孟夏之月。若不就叫——”
“四月?”我接過話頭。
“什麼四月啊。”她惱怒着擺擺手,氣我打斷她的思路,“就叫,顔月!”
“還不如四月呢。”
“顔四月不好聽啊。你不喜歡月亮?那星星?顔星?顔星辰?”
“顔星辰?納入考慮範圍。”
“不是吧……”
明明是她自己取的,轉眼露出不滿意的表情。
“要是個女孩子,多不合适,一點不淑女。”
“我覺得星辰挺好的。”
不管是柳星辰還是顔星辰。後半句沒敢說出口罷了。
今日是顔卿歸家之日,我匆匆同姜妍告别回府。
聽聞他已經到了,正在書房整理,我迫不及待去尋他。
正要習慣性地推開顔卿的書房門,我的手一頓,霎時想起自己手上還拿着“孕婦保胎注意事項”。
還不能被顔卿知道,哪兒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千萬不能暴露。
我将擔心快速藏進袖子裡,匆匆忙忙跑回卧室。
糟糕,忘了現在兩個人住一間房了,我能藏哪兒呢。
“你回來了。”
溫柔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趕忙捏緊袖口,生怕東西從裡面溜出來。
顔卿也聽到我回家消息,趕來見我。
“你你你你忙完啦。”
許久不見,竟是這副展開。
他想上前擁住我,但看我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禁打量起來。
“你在找什麼?袖子怎麼了?”
“啊?沒什麼。剛才沾到水打濕了,我給捂熱乎些。”
幹笑兩聲,我生怕漏餡,趕緊小跑到衣櫃前,作勢開始找衣服。
“穿哪件好呢……”
顔卿突然走到我身後,輕輕擁住我,頭靠上我的肩頭。我心裡一驚,手忙腳亂地将那張“注意事項”塞進衣裳堆裡。趕忙關上衣櫃門,轉身回擁住他,指尖微微發顫。
“怎麼突然……”
所幸他并未察覺我的異樣,隻是将頭埋得更深了些,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
“方才見你神色有異,還以為我不在的期間你受了什麼委屈。”
我心中一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好得很呢,出門逛街大家都熱情招呼我呢。”
他擡起頭,目光深邃,似要看進我心裡。我避開他的視線,輕咳兩聲。
“後院新栽了些花,我帶你去看看?”
他點了點頭,牽起我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思緒紛亂如麻,我心虛地緊扣他的五指。
園中花木扶疏,微風拂過,帶來陣陣清香。他走在我身側,步履沉穩,偶爾側首看我一眼,目光溫柔似水。我心中卻如壓了一塊巨石,既貪戀此刻的安甯,又擔憂那未了的秘密終有一日會被揭開。
“你今日似乎心不在焉。”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我,眉頭微蹙。
“哪有,隻是……隻是有些累了。”
我别開視線,不敢看他。
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指尖輕輕摩挲。
“若是累了,便回去歇息吧,莫要勉強。”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領着他在秋千上坐下,緩緩靠上他的肩頭。
“好想你。”
他用臉頰蹭了蹭我。
“我也是。那天,我夢到你了。”他淺笑着,“夢到你坐在碧海邊,捧着一顆星,說,要把那顆星星送給我。我看到你身邊還有一枝白梅,便問你,那梅花可能一并贈與我?誰知,你突然哭了。”
“哭了?”
“嗯,一直哭。我問你為什麼,你也隻是搖頭不肯說。”
“……”我愣了半晌,噗嗤笑道,“好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