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陰影處躺着一些“人”,他們無一例外都呈現極其扭曲的姿勢。我察覺不到任何氣息,安靜的通道裡隻能聽見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這些人,都死了嗎?”
方大仙沒有否認。
“關于他的記憶有些複雜,如果你沒有經曆見證生死劫難,都沒法直接消除。所以,我得帶你走一段特殊的路。”
我不明白他說的意思,但話裡有話。
我小心試探地問道。
“之前,也有過相同的事情,在我的夢裡?在那兒,我又經曆了什麼?消除以後,我就再也不會見到他,夢到他了嗎?”
我一股腦的把問題抛出,方大仙始終目光朝前,語氣強硬。
“别問。把他忘得一幹二淨。”
我感覺一股沉重的不斷湧上胸口,煩躁、郁悶。
我停下腳步,不再往前。
方大仙轉過頭望着我,神情依舊是不可亵渎地威嚴。
“我需要一個理由。”
我不甘示弱,繼續追問。
我知道神像不會為難我,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于我,總有種可以恃寵而驕的特權。
“因為他沒有必要被你記起。”
方大仙的話讓我有些茫然,如果這個人是九個男人中的一員,恰好又是知曉我姓名的人,不就一定要被我記起嗎。
“賀祈源……”
我喃喃那人的姓名。
“大仙為什麼對他如此抗拒?你為什麼不希望我記住他?”
“因為他數次奪走了吾女兒的性命。”
他說得雲淡風輕,但我的心瞬間被揪緊。那樣潇灑清朗之人,居然是會奪人性命的惡魔……
喪女之痛我不懂,但我知道失去珍貴之物的感受。很痛,比心如刀割痛上千萬倍。
我沉默了片刻,擡腳繼續朝前。方大仙欣慰一笑,與我并肩而行。
“大仙的女兒……現在還好嗎?”
神仙不老不死,既然死過無數回,現在應該也還活着。
方大仙神态自若,看過我一眼後又收回視線。
“好得很,而且,懂事不少。”
再睜眼時,雨已經停了。
涼亭的花海被汪上一層水潭,零星的花瓣搖曳其中。
方大仙消除了我的一段記憶,具體消除的那一段記憶我就無從可知了,但那以外的事我都還記得,比如來清溪山的目的。
莊嚴的大殿中,方大仙帶領我穿梭在各尊神像面前,時不時給我介紹各路神仙的名字和神職。
我不像來尋找某物,而是遊曆山水的訪客。
方大仙語調輕松略帶調侃,跟介紹自家朋友似的。
好吧,确實是朋友。
“所以……您帶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給我介紹您的神仙朋友?”
神仙不該連天下蒼生都顧不及,哪兒能有如此閑心。
“吾沒那麼無聊。”
白色的羽衣拂過眼前,方大仙擡起手指。
“看到那個人沒?”
順着指尖的方向,我看到神像前認真跪拜的一名男子。
“去吧。”
“嗯???”
不管我一頭霧水,方大仙隻是笑着轉身之際消失在我眼前。
神仙叫我去搭讪?
我左右環顧,大殿内的人群散得差不多,少了圍觀群衆,我也多幾分信心去跟陌生男人搭話。
跪拜的男子身形健碩,許是練過的。皮膚偏白,不是去塞外待過的将士。一看器宇不凡,名門氣勢,應該是城裡當官的?
如果他是我要找的九個男人之一那還真是……比柳硯清和聞笙差了些,我的意思是,比我的審美差了些。
我一面慢慢靠近,一面打量起即将被我搭讪的男人。
察覺到我的視線,那人笑着起身拍了拍膝蓋附近儀态端莊向我邁步。
“夫人?許久不見!”
夫人?他在叫誰夫人?
我環視一圈,确定現在殿内隻有我和他兩個人。
“你是?”
“曾在顔大人手下當差的孫寺。也是,您和我隻有過一面之緣,不記得也正常。”
孫寺?顔大人?短短一句話包含的信息太多,一時思緒混亂,轉不過彎。
“夫人和大人一起來清溪山拜神嗎?”
孫寺又追問道。
我該怎麼回答?是?不是?
孫寺顯然是認識重生前的我,而且在我曾經的男人手下當差。若是暴露我失憶一事,定然會因此一堆麻煩。我可不能做給自己找麻煩的人,能少一事少一事吧。
撒謊嘛,誰不會。
“是——的。”
我果然不太擅長說謊,話到一半良心作祟,險些敗了陣腳。
孫寺笑了笑。
“夫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趣。許久未見大人,可否請夫人帶我跟大人打個招呼?”
能圓過謊話的隻有謊話。當我撒出第一個謊時就該猜到後面還有更大的坑等着我跳。
“大人在……他在……哪兒呢……”
我哪兒知道在哪兒!話說大人是誰啊!
内心慌了神,臉上強壯鎮定,隻是額頭可見滲出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