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仰頭深吸一口山間的冷氣,終于笑出聲來。
“承認吧師尊,你其實挺中意我的。要不,就認了我這徒弟吧,啊?”
“不許叫我師尊。而且,我永遠都不會認你為徒。”
他的語氣依舊冰冷。
“為什麼!”
我幾乎吼了出來,柳硯清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我立刻認慫,低下頭,恭敬地說道:“失态了……可我想不明白啊。師尊您老人家解釋解釋?”
“等你回憶起過去,就明白了。”
又是過去。他總是用相同的話術搪塞過去,隐瞞自己,不願以真實的一面面對我。
霜降時節,遠山如鐵,冷峻而孤寂,枯枝在寒風中低吟,天地間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連飛鳥也悄然無蹤,隻剩下一片蕭瑟的靜默。
“您不會寂寞嗎?”
“什麼?”他略帶疑惑地側目看向我。
“我把你忘了,隻有你一個人還記得我們之間發生的故事。隻有你一個人,還陷在回憶裡。師尊你到現在……也沒有接受我如今的樣子吧。”
我的聲音在發抖,心中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爆發。
柳硯清沉默不語,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落寞。我咬着下唇,繼續說道:“你偶爾才露出的笑容,是因為想起了過去,透過我看到了過去,所以才露出發自内心的笑。”
“不是的……”
我無視他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抽了抽鼻子繼續說。
“每每想起過去你都會從我身邊逃避。是因為你不願……不對,你根本不想承認此刻在你面前的,不是你努力挽救回來的人。是不是?”
我的聲音哽咽,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柳硯清依舊沉默,那張清隽的臉有一瞬失了神。我深吸一口氣,仰頭将淚水逼回眼眶,努力平複心情。
“師尊,你讨厭我嗎?”
“……不讨厭。”
“我離開,你會傷心嗎?”
他沉默片刻,終于低聲說道:“會。”
我心中一震,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我伸出手,捧起他的臉,強行固定住他想躲閃的臉,想避開我的視線。
我要他看着我,隻看着我。然後,不顧他緊閉的雙唇,吻了上去。他的身體微微一僵,卻并未推開我。唇齒相撞,帶着蠻橫與決絕。我的氣息熾熱而混亂,決絕要将所有的委屈、不甘與癡戀都傾注在這一吻中。
他的身體僵在原地,指尖微微蜷縮,卻未推開我。停滞在半空的手說明了一切——他甚至不想碰我。
“師尊……你看我啊……”
我低聲呢喃,淚水滑落在他的臉頰上。不顧他的掙紮,我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用力扯開,顫抖的指尖流淌過他的脖頸和胸前。
“師尊,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四肢脫離意識的掌控。鼻尖隻想深埋進他的體内吸食他的味道,是藥草和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掌心隻想感受他不同以往的溫熱,仙人的軀體明明那麼滾燙,為什麼總說些令人心寒的話呢……
“師尊……我好痛苦啊……你為何偏偏……救我,然後折磨我……”
我終于明白為什麼柳硯清随時要我平心靜氣。
太痛苦了。
胸口像是被無形的巨石壓住,呼吸變得艱澀而短促,每一次吸氣都帶着冰冷的刺痛。心跳每一下都像是從深處撕扯着什麼。思緒如亂麻,糾纏不清,宛如蒙上一層厚重的霧,無論如何掙紮,都尋不到一絲光亮。喉嚨像是被什麼扼住,連一聲低吟都發不出,隻有淚水無聲地滑落,冰涼地劃過臉頰,浸濕了衣襟。身體僵硬如石,動彈不得,隻能任由那無盡的痛苦在心底肆虐,要将一切吞噬殆盡。
好在心中壓抑已久的情感終于傾瀉而出。我心知眼下說過的所有話,明日一早或往後的日子都後悔莫及,但倘若不說,我更不甘心。
柳硯清的身體微微顫抖,最終擡起雙臂,将我緊緊攬入懷中。
“抱歉……”
熟悉的人說着陌生的話。他擁住我,安撫我,在對着我視野之外的天地長歎。
我還自責中無法自拔喃喃,“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你想救回的人……對不起……”
柳硯清輕輕撫摸着我的頭發,低沉沙啞的嗓音落入耳畔。
“我早該知道的……”
“我早知道救回你會失去什麼。但我不敢接受你失憶的事實。我不願相信……你把我,和我們的約定忘了。我深知留不住你,倒不如斷了念想。就當……”
你已經死了。
柳硯清咽下了沒說完的話,但我能猜到他的意思。
我擡起頭,雙手輕輕撐在他的胸口,淚眼朦胧地看着他。這一次,他沒有躲閃,認真地回應我的目光。
“……風。”
他低聲喚道,指尖輕輕拂去我臉上的淚水,溫柔地整理我頭頂淩亂的發。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他伸手将我鬓邊的一縷頭發别上去。
我俯下身,額頭靠上他的胸膛,溫熱的手掌一遍一遍安慰我輕顫的後背。
“這一次,不會再重複同樣的結局了。”
雪,紛紛揚揚。悄然飄落,覆蓋了醫鹿山的每一寸土地。
肩上的雪,發頂的雪,眼前的雪。
悄無聲息,散落成白色的灰。
入冬了。